(散文)父亲
有几日净做恶梦,梦里有阴险的蛇,有沉重的挪之不去的山,更清晰的那个怪梦是咳痰不爽,一把一把从喉咙里掏出浊绿的暗黄的铁锈红色的浓稠秽物出来,掏尽后顿觉舒畅。
这样诡异的梦不免让心情压抑,又不明所以。惴惴之下打了电话给父母。照例是父亲接听,我例行公事般的询问父母身体可好,可有需要什么等等。父亲一一回答着,听起来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但结尾仍如往常一般:爸妈还好,俺娃放心,有时间了带娃回来看看就好。
放下电话,心里吁了口气,暗自庆幸,母亲耳背已多年,好在心胸开阔身体尚健;倒是父亲近两年衰弱得厉害,竟渐出现老年痴呆症的前兆,让一行儿女不胜忧虑,经过协商后交给了留守家里的大哥大嫂严加守护,只是父母刚强,只接受家务伺候,不在一起住,我们兄妹隔三差五打电话回来问安,抽空回来聚聚。彼此心里都有一份沉沉的惦念。
不料,我的电话放下没多会,晚上姐姐的电话就跟来了,急促地告诉我:明天回家!前几日爸爸犯病,好一通折腾,这刚见好,大哥才跟我说了。
哦天!我的心里顿时一阵翻腾,眼泪差点下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父亲电话里的迟迟疑疑分明带着眷恋,就说这几日不做好梦,原来在这里应验了!我的父亲呀,刚强了一辈子的父亲,在他心爱的小女儿面前,自始至终这么逞强!
次日大早,我和姐姐各带了一个孩子顾不得吃早饭,匆匆忙忙开车回家。五月的长安鸟语花香,远山如黛,辽阔的平原上青青的麦苗正在扬花。集上熙熙攘攘物品丰富,我们捡父母爱吃的各类食品买了许多急忙奔回家,大黄轻吠几声,父亲已迎出门来。步履蹒跚的样子好在我们已从去年开始逐渐适应,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挂在脸上,只是这两年来笑着笑着就会凝固在脸上,变成茫然,会忘记正在说什么,面前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每当这时,父亲的脸上就会出现一种混杂着惶恐、不安、惭愧甚或自卑的表情来,身体似乎也不经意地畏缩萧瑟起来,会让我忍不住在心底泫然欲泣,浮起一种深切的悲哀来。
我的父亲,年轻时那个英姿飒爽的父亲,曾经是多么潇洒伟岸。他从不高调宣扬自己,只像一株朴素的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时代坎坷多少年,将我们兄妹五个拉扯大,如今儿女丰硕,自己却老了,再也不肯离开故土。
母亲一头白发,仍笑得从容优雅。娓娓告诉我们,前几日赶庙会,许是冷热之间受点风寒,又贪家乡风味多吃了几口,晚间便不对劲了,半夜坐起摸索着盖在身上的毛毯,抖抖索索找袖子要往身上披,妈妈问话答非所问,着急间呼了大哥过来,还好乡间医生也方便,赶紧测血压高得惊人,立刻降压维稳,天亮即送区航天医院住了几日院,见好爸爸立刻就要求回来了。
此刻,父母含笑站在面前,轻描淡写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我心底的泪浪却是一波压过一波。我和姐姐还有随后赶回家的大哥大嫂皆微笑面对,云淡风轻,狂风骇浪只在心里。
乡野青葱一片,空气里满满都是初夏茂盛的生长气息。村里新近接连有人过世,兄嫂正在相帮邻人出殡,父母陪同我看着城里难得见到的土葬仪式,言谈间生死似乎已淡然。我举起相机拍下青青的原野间身着白色孝服逶迤长蛇般的送葬队伍,感受着一种别样的惆怅情绪。
走了走了,该来的会来,该走的总是会走的。
父母兄嫂在路边送我和姐姐,微笑挥手,依依惜别又潇洒决然。父亲,我如今衰老却依然顽强的父亲,笑容挂在脸上,挥手的样子仍然像领袖一般。即使垂垂老矣,却依然是大树一棵,雪山一座,你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会永远悬挂在世间,铭刻在儿女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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