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灵沼 宗周丰京的三灵圣地
灵沼,形似一只巨人的脚印,镶嵌在西安沣河中游的西岸,是我的家乡长安区的一个区域街道。在民国以前灵沼为冯籍廒、冯籍乡,后来称作灵沼公社、灵沼乡。现由20个行政村约2.7万人组成,面积为26.19平方公里。它东依沣河,南接秦渡古镇,西与户县苍游乡地界接壤,北靠马王镇,属西周丰京故地灵沼、灵台、灵囿“三灵”的核心区域。
灵沼以灵泉碧沼而得名
2013年冬,出于对家乡这片神秘故土的眷恋,我随当地学者退休教师葛仲卿先生进行寻根探访。相传,三千多年以前,后稷之母姜嫄误踩了巨人的足迹,怀孕生下姬姓先祖后稷。周文王讨伐殷商崇国成功后,来到沣水岸边寻觅踪迹,他推易经演八卦,发现沣河之水来自终南山的山巅云端(天上),灵沼之水来自地下涌泉,实乃天地对接,阴阳结合的风水宝地,因此便定国都于沣河西岸的“丰京”。开创了“秦中自古帝王州”之先河。
据《灵沼旧图记》载:“长安城西四十里沣水之西真花硙北。今沼为水泊。”当地人俗称海子。以前海子涌泉,水源充沛,汇聚成泽,土地肥沃,盛产粳米,白鹤起舞,龟鱼跃动,糜鹿珍禽来此生息;文王疏理河道,教民稼穑,广施仁政,与民同乐,西周“丰京”都城殿台耸立,一派丰盈和谐的景象。《诗经》曰:“王在灵沼,于牣鱼跃。”毛传释语为:“灵沼,言灵道行于沼也。”故灵沼之名占此灵气。
灵沼由两河一渠水系组成。两河即沣河和灵沼河,一渠即为灵沼渠。沣河源自终南山的沣峪、太平峪等地,一路倾泻直下,注入渭河向东流去。据《诗经·大雅》载:“沣水东注,维禹之绩。”可见是大禹开凿河道,消除水患,疏导治理的结果。
灵沼河的源头在海子村,该村的周围涌泉冒眼广约数顷,致其洼地沼泽,形成湖泊,故称海子。传说后来经文王挖凿疏理,形成灵沼河;灵沼河蜿蜒向北,流经董村、石榴村、冯村、石桥等村庄向西并入沧浪河流入渭河。
灵沼渠是连接沣河与灵沼河之间的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渠,全长约两公里;因其连接沣水和灵水,起到天与地、阴与阳的交汇作用,人们称其为“龙渠”或“灵沼渠”;后来有李姓人氏依渠而居形成自然村,便称之为“李沼渠”,谐音为现在的“里兆渠”,至今该村就栖居在这条龙脉的旁边,甚为自豪。
在灵沼苗驾村的北边,冯村的西北,有一块约20多亩两丈多高的坡坎地带,其中还遗留有一座夯土遗址。据考古分析为汉代遗址,而民间世代相传为西周丰京运渡台。这极有可能是历史遗址的交融重叠。据说台边曾有船板、船桨出土面世。据葛仲卿先生推测:“很早以前,渭河南岸应到运渡台旁,从这里乘船可直接通往渭水北岸的咸阳。这极有可能是从丰京城邑到西岐周塬的水上通道。”据灵台文王阁内的壁画记述:“王用船只无偿运渡斯民;站立台上,观赏沼上荷花,与民共乐之。”听老人们讲,在灵沼多地亦有高大的西周烽火台,俗称墩台遗址。
民间传说的运渡台遗址
在海子村北面的村庄叫做董村,属现在户县的苍游乡管辖。据董村村碑介绍该村原名为北海子,和现在的海子村并称海子。以前在该村西南边的高土坎上,有地数顷建有周文王的宗庙祠堂,后人称其为“文王庙”。据说以前的二、八月常有文王后裔前来举行春、秋祭祀;只因朝祭事宜均由该村董理,故明初改称“北海子”为“董村”。据葛仲卿先生介绍:以前文王庙内光有石碑就达46通,可惜文王庙毁于清末战乱。在1949年前后他还曾亲见这一片地方有许多残垣断壁、石墩石柱横竖蔽野,上面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荆条和野藤,当地人称其为“乱坟岗”,让人感到荒基萧然。从建筑损毁的遗迹来看,“文王庙”以前殿堂高大,金碧辉煌、气势恢弘;至今,海子村正北的道路仍然叫做“殿前路”。可见以前“文王庙”规格之高、规模之大非同一般。这不由得使人想起古希腊高大残损的“神庙”,以及战火劫难后北京的“圆明园”。
灵沼瑞莲曾久负盛名
灵沼瑞莲名来已久,相传海子生莲,其莲不花;遇花之年,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海子莲花兆瑞年之说。是以前关中十大景观之一,在清代被列入户县《甘亭十二景》之中。清代诗人吴廷芝曾赞到:“荷花烂漫致轻盈,秀濯污泥出水萍。绿萼丛中朝露渥,可人时节午清风。地灵还忆丰京泽,种异宜膺君子名。为羡爱莲周茂叔,钟怀坐对月初明。”道出了灵沼瑞莲的别致景观。
户县文史作者刘志明先生在其《户县史话》中述:清代王士祯《池北偶谈》1264页记载:“旁有灵沼,周数十顷,池中产黄莲花,然不常见,花盛,则县士人多科甲者。”据户县董村(北海子)残碑记:“花之盛者,兆为科第。莲出为瑞。”人们便以此占卜仕途,传有秀才学子到此遇花必中。故灵沼瑞莲传为佳话。
据葛仲卿先生介绍:在海子村的北面,涌泉河道之中曾有环水岛屿称做“瀛台”,“瀛台”上面建有“文曲阁”,“文曲阁”门前小路似流水线条,周围架有虹桥,楼台亭阁曲径通幽。相传清代以前常有外地学子到此焚香览胜以沾运气。
灵沼遗址的沧桑变迁
据当地人讲:在海子村和董村曾有明末清初建造的土城墙及城门楼,门楼上分别雕刻有:“靈沼真境”、“ 靈沼故址”、“ 靈沼盛地”、“圣迹毓秀”的字迹,现“靈沼真境”额尚存于董村;另有文王庙遗址一通石碑残存于董村农家。这些字额及残碑佐证出古灵沼的详实所在。
冯村北门城楼
灵沼的冯村,原为“冯籍廒”,是以前灵沼区域的行政中心所在地。据说“冯籍廒”应为“逢稷廒”,与周祖农耕稼穑之先圣后稷和粮仓有关。至今该村还遗留有祭祀周祖后稷的祀庙,内供周祖后稷的巨型头部塑像,当地人都以“大头爷”而称之。传说后稷去世后还要出头于地面看到庄稼茂盛、五谷丰登,人们有吃有穿的和谐太平景况。祀庙虽历经战乱,屡遭劫难,但村民屡损屡修长期维护,留传至今。据村中老人忆述,祀庙前有一棵四丈多高的古槐树,直径约两米多粗,枝干苍穹,枝叶葱茏,已有近三千年的树龄,人们称其为“仙人槐”,亦含“先人”之意,佐证出祀庙和村庄建造年代的久远。可惜千年古槐毁于上世纪60年代文革中,村民提及,遗憾万分。至今该村还保留着清代同治年间由关中名儒柏景伟先生所主持营建的城墙中的北门城楼,昭示出村庄曾经的历史。
在海子村的东面有一个村庄叫做回鹤庄,据说以前在灵沼泉旁有许多飞禽竞相筑巢建窝,饮水嬉戏,又有八仙之一何仙姑曾在此修道成仙一说;因此便常有仙鹤云游,在仙姑故地来回飞旋遨翔,回鹤庄便因此而得名。清代理学家王心敬诗曰《灵沼》:“波平沼涸莽荒田,鱼跃鹿游不记年。白鸟犹如峦圣泽,一回飞去一回旋。”说的就是灵沼中的回鹤庄。相传文王在灵沼“教民稼穑”是为“苗稼”,后谐音为现在的苗驾村;上南丰和下南丰原是西周沣河渡口“三店”(南丰店、中丰店、北丰店)中的“南丰店”;正庄村原名为“郑装”,是各地诸侯官员到“丰京”都城朝觐西周天子时,进行修饰仪容、整理衣冠的驿馆,后“郑装”谐音为“正庄”。这些村庄都积淀着深厚的西周文化。
据当地老人讲:抗战时期曾有美国专家拟在灵沼苗驾村北面,沣西大原村西北的地方修建飞机场。当时考察时,附近老百姓告诉他们春秋季节灵沼河水会常浸出地面成为沼泽。考虑到这一情况后,便另选场址在现在的户县境内。
记得上世纪80年代以前,当地农村逢年过节打扫卫生,粉刷墙壁时用一种叫做“白土”的土质原料,就是在海子村的地方挖取的。我曾经和伙伴们拉着架子车给家里也拉过这种“白土”,后来才明白所谓“白土”其实就是灵沼河地下泉千百年来冲刷沉积后干结的淤泥而已;因其泥土不含沙粒,没有污染,泛微青白颜色,以前粉饰泥皮墙面堪称一绝;粉刷完墙体,不光美观好看,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可以说是民间早期古老的涂料了。
小时候,我还和小伙伴们去海子的沼泽地里拔过毛蜡。毛蜡是一种叫蒲黄的药材,生长在芦苇丛中,长得象一根蜡烛似的,毛茸茸的,当地人称作毛蜡。毛蜡能治刀伤止血,在以前人们手上不小心划了口子血流不止,在伤口上粘些毛蜡就能止血,很是灵验。给儿时的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海子村的人家在自家院内挖个小坑就能取水,颇为神奇。现在,由于地下水位下降,地下涌泉只有在雨水充沛的时候偶而复出,灵沼河几近枯竭,沼池泽地已多为农田。昔日碧水盈盈莲藕遍野,已不复存在;只有在灵沼河的源头还生长着成片的芦苇羽林,在轻轻地摇曳着,羽绒花在阳光的照映下发出莹白的亮光。千百年来这些芦苇羽林虔诚地守望在这里,仿佛诉说着曾经的盛景。
“烟水回环四望周,当年画舸此中游。而今盛事归岑寂,露冷蒹葭两岸秋。”这是明代解元刘士龙《游灵沼》时所做的一首诗,寄托着人们对昔日灵沼的思念之情。
灵台旁曾有枯骨冢、辟雍和明堂
灵台是三千多年以前,周文王讨伐殷商崇国成功后在沣河西岸建立的以丰京为国都的西周所建,灵台的建造昭示着周已三分天下有其二,标志着国家机制的完善。灵台在灵沼境内沣河西岸两百米处,南距秦渡古镇二里,北距阿底村二里,西邻丘家庄和吴家村。现存有两丈多高的土堆台基约有14亩地,上面是唐代时改建的“平等寺”寺院。寺院内有坐西面东的文王阁大殿一座,现内塑周文王姬昌的坐像,周围的墙壁上彩绘着:讨伐崇侯虎、修建枯骨冢、文王运渡台、渭水访贤、文王演易、教民稼樯、拯救牝鹿、灵沼瑞莲等历史典故的大型图片。
据史料记载,灵台是当时的英雄纪念碑、决策地和天文观象台。周文王筑灵台用以祭祀和发布时令节气,教化黎民科学农耕,祈福上苍保佑子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灵台是集观察天候、制定历律、与民施教、动员战争、占卜大事、庆祝大典、会盟诸侯的一个多功用重要场所。据《诗经·大雅》记载:“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孟子·梁惠王》中有“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其谓台曰灵台,其谓沼曰灵沼”。宋敏求《长安志》载:“灵台高二丈,周百二十步。”这些史料记述着灵台的功能和营建过程以及地理范围。清末民国文士、史学家吴廷锡先生在游灵台时曾诗语:“灵台犹是成周物,往复窥瞻想盛时”。可见以前文人墨客对西周丰京的思念,从而产生出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而今,在灵台遗址文王阁前由长安文化名人王作兆先生所撰述的碑文,详实记述了西周迁丰建灵台的历史,以及顺应民意重修文王阁的过程,彰显出灵台遗址的远古与厚重。
据当地72岁的退休教师石志忠先生介绍:土改时他家作为沣河对岸北张村的22户贫困村民,被分到了灵台平等寺里的房子居住,并成立了新农村。小时侯他曾听老人们讲,原文王阁大殿南侧墙面上的黑迹是清末战乱时焚烧所留;平等寺文王阁大殿在民国年间曾遭受驻扎在户县牛东村的“中美训练班”的拆除。当时曾试图用锯锯断大殿门前外侧的明柱,还试图用牛拉倒柱子,以拆掉文王阁大殿想用木料建其校宿,但都没有成功。据说当地民众得知后,纷纷前来谴责进行制止,他们只好作罢。可见灵台平等寺历经战乱,屡遭劫难,但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始终毫不动摇地岿然屹立在沣河西岸。
相传在灵台的西南边,吴家村村南曾有一高大坟冢,就是闻名的西周灵台“枯骨冢”。户县文史作者王景民先生在其《秦渡古镇》一文中引汉刘向《新序》记述:当年筑灵台挖土时掘得死人骨,文王得知后,命人将其重新埋葬。属下人说:“此骨无主”,文王讲:“有天下者天下人之主,有一国者一国人之主,寡人者死人之主,又何求?”遂令以“衣冠更葬之”。天下人闻之皆曰:“文王泽及枯骨,又况于人乎?”后来,人们又在冢旁修建了一座枯骨庙,进行祭祀。据石志忠先生介绍,冢前曾有几棵大柏树,1960年前后遭树砍冢平。一直以来,周灵台和枯骨冢因离户县秦渡镇距离较近而被列入秦镇景观之中,广为传诵。
在灵台之侧建有辟雍,史书多有记载。辟雍是一圆形夯土台基,实为外圆内方的宫殿建筑,周围引沣水潆洄环绕,远处观看形似一块璧玉之圆圜,环境优静而高雅。辟雍即为我国早期的学府,教育对象为皇室子弟,教育内容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亦是西周贵族成员集会、习礼、明达、练武、奏乐之高雅地方。据《大戴记·保傅》载:“帝入太学,承师问道。”《礼记·王制》载:“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从西周以后,历朝历代都在延续着辟雍教育,如清代“国子监”内的辟雍,即为皇家子弟讲学的场所。可见辟雍是我国早期的“高等”学府。而这个早期的学府就在今天灵沼的灵台旁边。
在灵台之侧亦建有明堂。明堂是古代帝王所建的最恢弘庄严的建筑物,用作隆重发布政令,朝会诸侯,秋季大享、祭祀上天及祖宗。可以看出由于辟雍和明堂等功能建筑的消失,人们把许多功能都记在现在的灵台上面,使它自身承载了较多的作用。
灵囿是我国最早、最大的皇家御苑
灵囿是丰京都城西周天子的御苑,灵沼、灵台均在其内。据传现在长安和户县的一些地方如斗门花园、石榴村、阎家花园、刘家花园、薛家花园、王季陵、小丰村、周贵坊等村都是以灵沼为中心的70里灵囿的范围1。据葛仲卿先生介绍:今户县秦渡镇花园头村为西周灵囿中的花园头,长安斗门镇花园村为西周灵囿中的花园尾。晋代潘岳《金谷集》作诗云“灵囿繁石榴,茂林列芳梨。”说的就是现在的石榴村及周边。
《诗经·大雅》曰:“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元代《类编长安志》中郑玄注曰:“文王立灵台,而知人之归附,立灵沼、灵囿而知鸟兽之得其所。”三国吴韦昭《从历数》诗中曰:“凤凰栖灵囿,神龟游沼池。”说的就是灵囿里面奇珍异兽来此生息,宛若仙境。孟子讲:“文王灵囿有七十里范围之大,里面水草茂盛,野鸡、野兔等禽兽都爱去它那里,百姓可以在里面自由的生活,灵囿实为文王与民同乐之御苑。尽管灵囿很大,可老百姓还嫌它小,希望它的范围能够扩展得更大些,受益的人就会更多些。”因此古人又讲:“灵囿,言灵道行於囿也”。笔者以为,我们现在所讲的“周围”和“周边”这个词,都是以“周”为中心的范围,这个“周”应该是以宗周丰镐为中心的西周王朝。《诗经》中有“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惠此京师,以绥四国”。可见周文王把在这里的理念和行为惠及到周围的诸侯国,使灵道从开始的行於沼、到行於囿,再到行於(天下)国。“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千多年以来从周代的“六艺”到后来的“四书五经”等,无不蕴涵着文王理念和西周文化,承传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渊源。
“万物有所生,而独知守其根。”千百年来生活在灵沼福地的人们都常以邑人而自居。2012年8月在灵沼中部的西南村,人们自发地建起了一座五间两进房的“灵囿堂”,灵囿堂青砖兰瓦,雕梁画栋,内供文王塑像;门前有“德政佑民”四字匾额;屋内墙壁上彩绘着文王在灵沼与民同乐、仁德资治的大型画像;院内立有王作兆先生撰文的碑石,寄托着灵沼人对周德资治的怀念之情。
看过《西游记》的人都知道唐僧和其徒弟千里迢迢,历尽九九八十一般磨难去西天取经,而这个西天就是佛教的祖庭圣地—古印度天竺国的灵山;我想灵沼作为宗周丰京的“三灵”圣地,不就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在西天的“灵山”么。
凡雨/2014年1月
注释:1、古代一里为1800尺,一尺约等于19.9厘米,则百里为35.82千米,约有1283.07平方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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