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白的雪啊蓝的天
每次长安驴行团的朋友们组织活动说要穿越秦岭之某峪,我可怜的心啊就开始跃跃欲试,然红尘中人受各种世俗羁绊总不得不强行按捺一颗活泼泼的心,于是昨日的穿越嘉午台算是一次任性之旅了。
要从大北郊赶赴南山这么一场盛事之约,早晨六点即需起身,这对我懒惰惯了的女儿首先是个考验。等我准备好了全家的行囊,将这个城市长大的懒丫头从热被窝拽出来时,已经七点了。丈夫发动了车,我们迎着初升的朝阳上了三环。
好久不曾拥有这么畅快的心情了!上周的一场重感冒,使我一向自诩村姑般的健康体质受到了挑战,很是悒郁了几日。这宽阔的环城路,红日几无遮拦地从东方升起,实在让人由不得欢唱起来。一上雁引路,山的轮廓就开始在前方闪耀,越来越近。小女从小就会用奶声奶气的乳音感慨“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而今四岁余,表达方式成熟多了,一句诗人般的感叹“啊,青山多妩媚!”惹得满车欢声笑语。
几位朋友已经在大峪口等候,我打发走了恋恋不舍的小女和“司机同志”,带着大丫头开拔了。开始是平坦宽敞的水泥路,令我等“驴友”直觉很不过瘾,好在大峪水库风光不错,可以边走边尽情欣赏并拍照。冬季的水流变小了,怀抱着流水的河床被冲刷成层层梯田状,水质干净清澈,在明媚的冬日艳阳下波光粼粼。峰回路转间天地显得无比辽阔。上了大峪水库走过一座吊桥贴着山根根沿小路进山,向腹地纵深地带走去,被大山环抱的亲近感觉一点一点回来了。
山路弯弯,黝黑的小径上洒满了落叶,尚未凋零殆尽的落叶乔木和一些低矮灌木斑斓犹存。我一边轻松地前进,一边兴致勃勃地关注着秦岭山中的各类植被。栗子树满坡满野都是,地上落了一层毛扎扎的刺壳,这个我们在秋天的时候亲手采摘过已经毫不陌生,很老练地用脚拨拉着,残留的毛栗子大都被虫子掏空或者被小松鼠搬回家了。这里橡树更多,我捡了一些掉落的橡子回去给宝宝看。这种橡实样子非常可爱,有的带着一圈“帽子”,光滑的橡子像一张小脸镶嵌其中,又像一枚鸟蛋卧在鸟巢里。城里的孩子只在动漫里见过。柿子树很常见,叶子掉光了,只留红彤彤的小灯笼挂满枝桠。见我们抬头看柿,长尾巴的“燕喳啦”不情愿地扑棱棱飞到更远的树林里躲了起来。这种鸟儿我打小就认识,它们最会啄食熟透的柿子了,真想叫它给我们扔几个下来。清凌凌的小溪水淙淙的流着,在我的镜头里优雅明亮。折一枝溪边的水芹菜闻闻,一股新鲜的水生植物味道沁人心脾,小时候,妈妈常用这种野菜给我们窝浆水菜,那汤汁是绛红色的,舀之浓厚黏稠,其风味与功效为其他蔬菜所不能替代。现在我家门前仍有,却已被污染得让人不敢食用了。溪边的大石头上,苍绿的苔藓还活着,我指给女儿看,她跟我一样喜欢这种密密的微型“森林”。我们还有一个向往:想要摘一个松果,一个就好。可是山里的松树也跟城里绿化带的差不多了,半天没寻见一个像样的松果,都是那么小。女儿捡起落在地上的空空的果壳,看着它张开的层层朵瓣,遗憾地问我:“妈妈,你小时候吃过的新鲜松子呢哪儿去了?”我也很遗憾,童年时父亲上山割竹子给我带回来的清香四溢的青青松果怕是永远只能留存在记忆中了。
山里上周才下过雪,浅山地带残雪斑驳,女儿兴奋地尽去踏雪,越往上雪越多了,我频频按动相机,真想在雪地上撒个欢撒个野啊,有多久没见过这样规模的白雪了!阳坡地带雪在慢慢消融,而背阴的地方积雪达一二十厘米,雪壳子硬硬的,踩上去咯吱响的感觉依然如昨。我看见一个红衣的女孩蹲在雪地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雪人等着同伴照相。我微笑着,恍惚间看见花季的我奔跑在过去长安的皑皑雪原间。如今在城市,似乎只有怀念雪的份儿了。
嘉午台算是一座陡峭的山,自古有“小华山”之称。越往上走感觉越明显。向上抬起的腿开始沉重,肩上的背包越来越重,我气恼带了多余的行李,一边督促女儿赶紧吃掉包里的食物,一边咬牙切齿发誓下次一定要轻装上阵。女儿乖巧地接过包来背上。其时我们俩已经离不开手杖了,这个烧火棍子、打狗棒一样的破棍子,之前被我们嘲笑只有老人才用,现在才知道有多么实用!我的登山鞋还好,女儿穿的是一双慢跑鞋,滑,她走得小心翼翼,一些狭窄结冰的地方不得不手脚并用。我这个自幼在少陵原的坡间长大的人爬山不在话下,女儿就逊色多了,我不时停下脚步,怜悯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丫头,心想带她来爬山真是太对了!
山里的居民现在大部分已被搬迁到山下平坦之处了,仅剩几处老房子,空留几个老弱乡亲舍不得离开家园,零零星星为登山爱好者提供点饭食住宿之类。在第一处小小的“农家乐”歇脚,我们遇到了一个挺智慧但是够顽固的老者,言语犀利老辣。那里有几户农家,占据了一处小小的平地,自来水引到了门前,水管周边结着水晶冰琅坠子,一个面相憨厚的老乡在用一只红色塑料桶接水。我们惊叹着这里纯净的蓝天,房前屋后晶莹的雪,还有土墙上挂着的一串串柿饼,结着毛茸茸骨朵的玉兰树,在檐下晒着暖暖懒洋洋闭着眼睛的灰狗······那老人家分明有跟人对话的愿望,却偏偏像个老杠头,说话间净跟人较劲,问他上面的路怎么走,老人家竟然幽默地说“可以飞下去”,我们只好走了,我想,老人家一定太寂寞了!
从这里之后,天越变越蓝。蓝格莹莹的蓝啊,我们一步步走向高处,一步步更接近这片蓝天。那么纯净的蓝,不带一丝儿云彩,蓝得清澈透明,西藏的天也不过如此,西沙的海也不过如此。西安,每年都在测蓝天指数,若是真能拥有这样干净纯粹的蓝天,西安人民就有福了!
过了五里庙,到了分水岭,还有一处不大的平地,坐落着一间低矮的小庙。有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守着自己搭起的灶台,案子和篷子,经营一些简单的农家饭菜,要价不菲。女人淡定,健谈,来往间攀谈得知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在延安是公务员,一个在西安研究生毕业了已经在城里安家落户,有游客赞她:不简单啊,就这样供出了两个大学生!还这么辛苦干嘛?该向儿子要钱啦!女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说:我要钱有什么用?一年种着十亩地,自己吃连带卖饭,用三亩足够,剩下的都卖了;一件衣服三五年穿不烂,除非自己不喜欢了扔掉。儿子给我我还是要给他。我要钱有什么用啊?——哇看得这么开!我不由得打趣道:“可以环游世界啊!”女人淡淡一笑说:咱就这命。出个门不出二里路就晕车,哪里也去不得。
歇息罢起身,前行的路果然如山民所说,越发崎岖难行了。但是我身上的包竟然越来越没有分量了,不知是越战越勇,还是我用“少林寺和尚负重练功”激励自己的成果。今儿天气太好,贴身的衣服汗湿了,外套棉衣也穿穿脱脱了好几回。不知海拔有多高了,山石间竟然还镌刻着不少的书法大字,加之脚下这貌似天然实属人工雕凿的山石险路,令女儿一路攀登的同时,一边惊叹并鼓励自己。我则抽空给她偷拍几张照片,供她回头欣赏。
登山真是一项颇锻炼人的运动,熟练者在对付脚下路的同时,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能兼顾赏景,生疏者则顾此失彼捉襟见肘如我女儿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这年届中年的老妈,还得帮扶这花季少女,我一边伸手一边逗她:下次不带你了,胆小鬼!她气呼呼地说:“下次不来了!”嘿,上次就说过不来了,稍一撺掇还不又来了!别人说:锻炼身体在家门前多跑几圈不就完了?丫头说“那能一样吗?”对,那能一样吗?老妈也深以为是!
爬过那道近乎垂直的天梯后再走一段,就到达嘉午台的顶峰了。此处相对平坦,一块巨大的山石牢牢地矗立着,身边白雪覆盖,清冽的山风吹拂着,阳光普照,头顶的天空蓝得如一汪海。耳边回荡着梵乐奇妙的音符,侧耳倾听,还有雄鹰尖利的啸声划破长宇。我叉腰站在最高处,放眼四周,豪气荡胸升起,很想呼啸几声,终究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山杖,击打得周边的白雪四下飞溅,用力在雪壳上书写下自己的名字。哦,虽然白雪上的印痕不能长久,但已足够,春雪融尽之时,我已积聚起足够的勇气,早已开步去攀登更高的山峰了不是吗?
站在山顶上,眺望周边,看得见大峪水库一角平静的水面,犹如祖母的翡翠戒面闪闪发光;看见不远处的人头山像一颗硕大的脑袋瓜;看见层层叠叠的山岭一架又一架像钢琴的阶梯向远处无限延伸;看见蓝天下的白云慢悠悠飘移,而山谷里缭绕的云雾总令我怀疑有神仙在炼丹或造饭——不是说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吗?可我总不信,人间的饭才有滋有味呢,同伴们带的炒饭和煎饼就比我买的食品好吃,山民们大锅硬柴熬煮的包谷糁儿饸饹凉皮又比同伴的凉饭好吃,于是我猜,神仙也一定难掩人间诱惑。可是,神仙住在哪儿呢?蓝天之上吗?望向天边,我看见纯净的蓝色下面,有一层厚厚的阴霾,铅灰色,浓密的覆盖着一座城,灰色笼罩之下,是万千地球人。我祈祷:神仙,拜托不要分层这么明显,人与神原本只差一步······
下山时,我们带走了自己的垃圾。我爱大山,希望不要成为山的负担。人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雪山尤甚。这家伙跟我们这些喜欢它的人顽皮地设置着小小的阻挠,滑溜溜的难行。爬惯山路的人是不怕的,我知道哪些地方必须稳重踏实,哪些地方可以轻巧地跳跃而过,而我那灰云笼罩下长大的女儿比上山更加狼狈不堪,出溜一跤,跌痛了尾巴骨,她赌气蹲下开始滑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只怕这样一来会令后面的路更加滑溜难行。人,得为后来人着想啊!
因为家人早早在山下守候,我和女儿的嘉午台之旅没能完成穿越,只能先行折返。归途山林幽静,有好客的老人邀我和女儿进屋喝杯热水,伴着山泉、鸟鸣我一路放歌,忽然听到另一个山头传来悠长的声音,那是我的家人在隔空呼唤我的名字。谢谢大山,谢谢久违的嘉午台,家乡给了我们如此丰厚的馈赠:这白的雪蓝的天,这雄伟秀丽的秦岭山脉,还有家乡热情的人,给我好体魄,给我好心情。若能将这山这水这空气这人,这一切的美好凝固起来,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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