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记住不该忘却的忘却--记长安籍国民党抗战老兵苏治怀老人
虽然岁月已过去了近七十年,中国人民英勇抗日的那段时光渐渐远去。可有良知良心的中华民族的儿女是不能也不应该忘记那段历史的。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对那些抗日英雄特别是那些在主要战场上担负着正面抗战先锋任务的国民党官兵们怀有更甚的敬仰之情,把他们视为民族英雄、国家功臣、人民烈士。
既是入缅抗战老兵,又是国民党整编74师将士,具有这样双重身份的健在的老人,除过他,也许再没有第二个人了。由于老人的厚重而特殊的身份,又是同村乡友,六年间我六次去成都看望老人,虽只见了五面,收获却很大,还在老人处淘了宝,得到一件珍贵的物品。
苏治怀,长安东大庆镇人,现年91岁,二十年前随大儿子苏杭居住于成都。夫人王名字,出身于名门,济南府大资本家的女儿。虽然已久卧病榻,可是她的大家风范犹存,老人是我从小见过最美丽的老一辈女人。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国民党高级军官,抗日的将士。妹夫是受毛泽东夸奖“文武全能”的解放军第三十军首任军长谢振华。
汶川大地震那年年底,为儿子的婚事我去了成都,几经周折.打听到老人的住处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女儿苏慧,她是我姐的同班同学,简单介绍后她很快听出了我。
我在小巷里一路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居住在成都棕北小区老人的家。也许是离别太久,二是最近几年我的发福,老人一霎时竟没能认出我。亲切的乡音,共同的村庄,亲近的两家关系,很快在言谈中把我们的距离拉近。
我与苏治怀老人与成都家中
话题自然是抗战,这是我探望老人的主要目的,也是我追风灵甫,拜访灵甫遗属情结之一。
然而对于过去的往事,国民党旧军人的身份,对于整编74 师的事情两位老人都是欲言又止。我不能不说我们曾经的政治伤害根深蒂固。那个年代,不看他的抗日功绩,一味刻意地将国民党旧军人划分为共产党的顽敌,文革中进行斗争、批斗。许多年了,四类分子、反革命军官、历史反革命等等罪名,以及被批斗、被凌辱、受尽折磨的难忘经历,在老人内心深处留下的伤痛还未痊愈。难怪老人依然谨慎、顾虑,我们的国家太对不住这些抗日老兵了!虽然也宣传过八百勇士跳黄河、陕西冷娃抗日不惜命等国民党部队的英勇事迹,但是更多的国民党旧军人都被视为出身有“污点”,历史对他们未免太残酷了!
我深深理解,并不急躁,只是拉着家常,讲一些我所知道的抗战史,我所知道张灵甫将军。
慢慢的老人知道了我这些年对抗战观的深层思考,对国民党抗日地位的认识,对灵甫将军的崇敬之情之后,又由于两家的世情世谊,鉴于我的虔诚,他才启封了沉睡了一辈子的心绪和话题。
青年投军,杀敌报国,曾跟随抗日名将宋希濂,36师师长李亚鹏率领的第二批挺进缅甸对日作战的中国远征军。1938年9月,刚入伍的他就参加了富金山抗击日军13师团那场震惊中外的山地阻击战,这场战役为武汉保卫战之外围战,极为惨烈的一场战役,老人在战斗中左臂负伤,伤愈后一直在部队从事过文职工作,虽然只读过一年多私塾,凭着刻苦努力,练就了一身本领。从特务长长官生涯做起,两次参加重点军事培训,十六就任少尉军需,到中尉,上尉科员,后来军部行营总监部成立,提拔十九岁的他为少校审核,专门负责军队人员预算审计工作,几十载岁月磨砺,苏老的文字功底相当深厚,还练就一手好毛笔字。
患难夫妻 相濡以沫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老人时而沉缓,时而激情昂扬。他说,国民党部队用人很严格,标准高,人品官德能力水平各方面都很挑剔。能文善写的人才更加苛刻,没有过硬的功夫难以立足。特别是在要呆在军部,师部。长期在长官身边从事文案工作,就更要卓越和出色。缓了一下,喝了一口水老人接着说,我起草的文案,长官很少有改动的地方,即使有,也是一些小的地方。文是一个人的魂。也算是给咱陕西人争了气争了光的。老人说凭他的过硬本领功底,没有下过基层,下过连队,军队需要人才,尤其是过去的老部队,更需要能文会写的人才。他无愧于三秦父老。说完这句话,老人有些自豪。
我望着老人的住处,简朴整洁。在对面的墙上,我看到老人在七十五岁高龄时书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大轴,其书法规范整齐,风格庄重而不失力道。如今那些被誉为名家宿将弗及也。
我心里油然生出一分崇敬,为我们庆镇村有这样一位老人而骄傲。
老人忆起远征军的事情说,入缅抗战,艰苦卓绝,古来战史少有。他们36师付出了巨大牺牲。抗战胜利后他们由昆明护送的六百辆汽车到南京,南京市民打着"万里归来"的横幅欢迎抗日英雄归来,任务完成后,他到了整编74师,在张灵甫将军麾下做了一名中校军需主任,兢兢业业,克勤克己,多次为部队出色的解决了急缺物质的供需。他与张将军是亲戚关系,以兄弟相称,交往颇深,几次受将军之托给老家的父母捎钱带物。孟良崮战役之后,老人将灵甫将军用过的华特-犀飞利金笔珍藏了66年。这支笔经过战争年代炮火.经过文革劫难,管、帽、囊都残损丢失,至今仅存笔头。老人历尽劫波,身无长物,唯这支笔乃将军遗物。他视为珍宝,奉若神灵。睹物思人,看见它就见到了将军当年的英姿和风采。老人拿出它时,手不免有些颤抖。如今老矣,来日无多,早想把这件身上唯一的将军遗物送与将军遗孀,苦于天各一方,难得谋面。他嘱托我这个对张灵甫将军有着特殊情结的后辈,转托给王玉玲或者将军的后人。接过残笔,我感慨万千,自豪之感顿然心头。
回来后立即同将军遗孀王玉龄老人联系赠送之事。玉龄老人说,难得你们长安人民,难得你对将军的一片赤诚之心,就由你来珍藏吧,让更多的长安人,陕西人睹物思人,敬仰将军精神。这一份沉甸甸的历史文物,由我保存,其荣耀之隆,责任之重,不啻于金角银角二王为太上老君守护仙丹。
老人赠送我的张灵甫将军金笔
2008年以来,或顺路或专程,我已五次拜望苏治怀老先生了。每次见面都畅所欲言,真诚倾吐。谈及74师,谈及张灵甫,他说,74师是国民党王牌军,是抗日铁军,抗日功绩不可磨灭,将军威震敌胆,彪炳乾坤。谈及将军之死,老人说他虽然当时由于探亲没有亲临现场,但是战役后曾经的徐州战区最高长官责成他和我们东大人张志谦赴孟良崮处理后事,蒋委员长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知道孟良崮的地形。他对现在普遍认同的华野一个战士用冲锋枪在山下向山上扫射时击中头部而死的说法不予认可。他分析说,一:从山下往山上仰射击中太阳穴可能否。二:冲锋枪射出的子弹是连发式的一梭子子弹,间隔很小,岂能只中一枪呢?三,即就是在完全失利的形势下,训练有素的74师也不会溃乱,将军更不可能站在洞外束手待毙。即使出洞观察瞭望,身边必有卫士拼死保护,咋可能束手待毙,孤身中弹?他说,将军的军格和绝命书是将军杀身成仁之典,是不可颠覆和摇撼的铁论。任何揣测和杜撰都难以成立。亡者为大,亡者为尊。还将军一个有说服力的死法不仅是对将军人格的尊重,也是一个严肃的政治结论。
随后我们又谈及电视剧《红日》,老先生说,我佩服李幼斌的演技,虽然他能演活李云龙,但他的个人形象和内质无法表现张灵甫那种军人气慨和威严,那种气吞万里如虎,叱咤风云,惊天地泣鬼神,那种伟傲不可一世,凛然不可侵犯的战神风骨和儒将风范。目前要找到能演活将军的人委实不易。
我将自己写将军情结的两篇散文《四上孟良崮》.《永远的守候》送与他指正,阅读时,老人表情凝重,几次掉泪,老人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文笔了得,情真意切,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四上孟良崮祭奠将军和陕西籍将士,着实难得,崮顶播放秦腔,让他们再听家乡戏,魂归故里,没有人能这样做,我替他们谢谢了!
苏治
最近许多年,人们都在不约而同地关注国民党军队中那些为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前辈们的下落和归宿,为他们的遗属和后裔发放抚恤金和生活补贴。今年初,陕西省政府历尽艰辛找到了五名国民党军队中抗日阵亡的陕籍军人的后裔,把追认为烈士的消息告诉了他们,还将士们一个清白,以告慰英烈们的在天之灵。这充分表明了国人经历了混沌灰暗蒙昧痴狂之后的清醒和觉悟,良知良心的复苏和回归,政治的昌明和进步。
苏治怀既是入缅抗日老兵,又是74师的将士,具有这种双重身份又健在的老英雄少之又少,如今恐怕只有他了。我们是不是也该为他说点什么,写点什么,做点什么?老人有功于国,有功于民,在那个年代却饱遭欺凌虐待,曾经的抗日英雄.民族脊梁,蜗居巴山蜀水之间,默默无闻,我们对不住他。善良的人们啊,记住他吧,记住这位不该忘却而却忘却了的功臣。六年了,我在追祭灵甫将军的同时,一次次鬼使神差地往成都跑,就是因为那里有一位少有问候的民族英雄让我魂牵梦绕,割舍不下。
这份感情,在与老人五次的谋面中,回回感染感动着我。回到三秦大地,依然不能平息。让我们祈福老人身体康健,也祈愿老人能看见被正名认可的那一天!
老人认真阅读我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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