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村旧事--浑人“瓜笨”
我总也弄不明白,小张村的老少爷们,为啥把他叫作“瓜笨”呢?是外号还是真名?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娃们的都不敢搭村东头路过,瓜笨就象个守道的土匪,娃们的都害怕他。村里不知怎么了,碎娃都害怕瓜笨,半夜里碎娃哭,大人都哄娃说:“瓜笨来了!”碎娃立马就不哭了。
瓜笨本姓郭,在村里很有名气,记得他家好象是在村东头拉拉家隔壁,从我记事起,村里的人都叫他“瓜笨”,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害病,落下了智障而又聋哑的残疾,见人不会说话,只是“依呀、哇啦”地叫着,用手比划着谁也弄不懂的意思,只有村支书永寿叔,能看出一些门道。瓜笨没上过学,不认得字,可能也不识数。有人说:“瓜笨是外国人的娃?”因为,他老是叽哩哇啦的净说些外国话。但究竞属那国语音?谁也说不清楚。村里人,谁也拿不出证据来?光凭瓜笨他妈在福音堂给外国做过饭,就认定瓜笨是外国娃,我不相信!也许村里人任何理由也没有,是村里人胡捏的吧?连西头资格最老的宝汉他大,也说不上来真假。因为,据说宝汉他大跟邓小平同岁呢?其实,过去农村,凡年岁大的人,身世都是一个谜,很难猜准!
农业社那会,瓜笨跟着妇女组一起干活,由于谁也弄不清他比划的是啥?年轻媳妇们嫌害怕,后来,队长没法子,就派瓜笨跟一帮子老汉们犁地。犁地可是个技术活,开始,瓜笨死用蛮劲,把牛都挣的不来套了。老汉们都用小指头比他说:“闷怂!”其实,瓜笨不闷,灵着呢!他没几天就掌握了犁地的技术。瓜笨说不了话,头谷更不会说人话,刚好合套,都不说话,只是埋头犁地,一晌下来,犁的地不管收交,还是绽交都能犁周到,尤其是地畔子上,犁得有模有样,队长直夸瓜笨是个“能人,”瓜笨听了高兴得象个碎娃,满地里跟头咧子的跑着,喊着,不得安宁。也许,这时他想唱个地道的秦腔,却怎么也唱不出声来!
瓜笨年令有多大,不得而知,我只是觉得似乎和我二哥差不多,那一年,我妈领我去杜禾村舅家出门,刚走到堡十字,我突然瞄见瓜笨正在街东头的墙跟晒暖暖呢,我扭头就往回跑,跑到门道里,二哥问我咋回来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用手指了指东边,弄得二哥也没名其妙,妈回来寻我说:“人家瓜笨就莫惹你,看把你吓的。”后来,在二哥的护送下,我顺利通过堡子东街,去了舅家。
瓜笨一辈子没成过家,见了村里碎娃老想亲近,不是撵着耍,就是张开两手想抱抱,可是他那面相和叽哩哇啦的外国口音,几乎是让全村的碎伙们都谓惧害怕。其实,瓜笨不傻,也不疯,就是有点“憨”。从我记事起,从没感觉到他小过,也没见他老过,几十年都是那幅模样和德性,他本本分分,从不轻狂着怪诞吓人,一年四季,他妈都尽量把他拾多得整齐,只是衣棠老是旧的,袖口老是油光光的发着亮。瓜笨老爱独自转游,见着村里的媳妇、姑娘、碎娃受外村人欺侮,就挺身上前而护,有人说:“瓜笨没媳妇,有点憨,是恋母情结?”这个问题,我可没研究过,反正村里的玩劣小青年们,老爱离多远的逗瓜笨:“瓜本、瓜本,娶媳妇没数!”这时,瓜笨一脸严肃,把手向后一背回去了。一会瓜笨他妈从房里出来,将娃们哄走了。也许,瓜笨最忌讳别人说媳妇的长短,也许,他年轻时说过几房亲事,人家没看上他,悔心了,从此,训了女人。也许……。瓜笨懂得村里的风俗与村约,那一年,外村的马车从村中间过,幺车的坐在车辕上没下来,瓜笨见了,上前拦住马车,死活不让走,又是手上比划,又是嘴上哇哇,赶车的听不懂那些外国话,后来,过来了几位老者说:“这是村里的规矩,车从村中过,赶车的要牵着头谷步行呢!表示对哀村的遵重,你懂不懂啊?”旁边有个小伙说:“瓜笨是嫌你没听毛主席的话!瓜笨,得是的?”旁边的人,听了都笑了,赶车的似乎明白了,对着村里人作了个揖,瓜笨才放了行。
我在张杜村上学那一年,他妈也去世了,剩下瓜笨一个人,队里觉得他岁数也大了,就派他看守村东头的柿树园。夏天,柿树园凉快,娃们的都爱去柿园里耍,自从瓜笨接手柿园,娃们的谁也不敢去了,但是,时间一长,心里就奈不住空落感,忘记了瓜笨的存在,星期天,相约着起个大早,结伙去拾树上落下的柿子,没想到瓜笨比娃们起的还早呢。
雾还没有散去,柿园里黑黑的树影绰绰,我们几个胆大的学生,弯着腰,正蹲下拾落在树下的柿子,狡滑的瓜笨却突然出现在眼前,学生们“啊的”一声,四散而逃。跑出一气后,回头看,瓜笨并没追来。我知道他也是太负责任,为了队里好,不让碎娃们祸害柿园呀!瓜笨有时也很有善,以他自己的方式和我们讲和亲近。他提前把落下的柿子都拾净了,偷偷放在一棵柿树下,然后,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在其它树下没啥可拾,空手而去的时候,他偷着笑了!等到中午放学,他却又在路上拦住我们,用他粗大的手比划着,让我们去拿。现在想起来,觉得瓜笨不瓜,其实,是友善的,混熟了他会对你特别好。
有一次,我放学先没回家,和伙伴在柿树上耍,家里人等不见,四处喊着,让回家吃饭呢?瓜笨听见了,便一棵树一棵树地寻,一边寻,还一边哇哩哇啦的喊叫着外国话,那比划的意思是:“你妈让你回家吃饭呢?”现在记起来,竞还有点感动。后来,每当放学,瓜笨就会坐在柿园口,向学生们招手,娃们的这时,就一伙上前,围着瓜笨,背上背的,或左右跨着的,抡起了圈圈,他一边抡着,还一边咧开大嘴怪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六零年社教,工作组正和队长在堡门口说事,瓜笨伸出黑黑的手,向工作组要烟吃,工作组吓了一跳。这时,队长抽出一根烟递给工作组,示意让他给瓜笨,工作组照办了,把烟递给瓜笨,瓜笨夹着烟,望着工作组,竖了个大母指,摇了摇,走去了……。
这些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十八岁那年出来干事,脑子里只剩下以前村里的旧事。后来,听说瓜笨死了,堡子的人把他葬在了柿园里,他的灵魂要永远守着社里的那片柿园。
再后来,分责任田,社里挖了柿园,瓜笨的魂灵连同柿园也一起消失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瓜笨的坟在那里,看来,我也只有把他的故事记在文章里了。堡子的老少爷们是否还能记起他来呢!
壬辰年冬至于余曲城壕里庙中方僧雪夜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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