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下铸国魂—记关中民俗博物院院长王勇超
中国民间文化传承与发展研讨会专家学者在博物院参观考察。
被誉为中华龙脉的秦岭,是中国北方与南方的分水岭,终南山位于周秦汉唐帝王之都西安之南的秦岭中段。这儿从隋唐时代起就弥漫着宗教文化的色彩,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圣地。南五台又恰好居于终南山中端的风水宝地。王勇超创建的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便安静地坐落在南五台宽敞温馨的怀抱之中。
下车后,迎面一座雄伟俊秀的牌楼进入眼帘,这就是关博的大门。步入博物院,随着导游依次参观了雄浑大气的明清古民居以及造型各异的拴马桩和上马石、官轿、农具、名人书法等藏品,并在戏楼前更加真切地欣赏了不久前上了中央电视台“我要上春晚”节目的“华阴老腔”表演。随后,又在大院后面的坡地上看到了排列整齐的众多石器展品。目睹这一切,我们不由地被这中外少有的民俗艺术博物院,更被它的创办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民协副主席、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兼省民协主席王勇超深深地震撼了。
一
公元一九五七年盛夏,王勇超降生在长安县郭杜镇赤兰桥村一个普通农家。祖父是两个手能打算盘的管账先生,舅家的自乐班方圆数里赫赫有名。王勇超由一个成功企业家到文物收藏家、文化传承人的超常跨越与转型,似乎可以从上辈那儿找到某些印记。
王勇超儿时是个苦命的孩子,生活过得十分凄惶。5岁的一天,吃了一顿纯白面做的面条,香得他不知说啥好,问娘:“这是啥饭,咋这么香,天天吃这就好了。”他七岁还常打光屁股,九岁才上小学。自从上学后,他一直是班干部,虽然他是个聪明学生,但由于父母无权无势,高中毕业回到农村后无缘招工招干或推荐上大学,只能在黄土地里刨土谋生。他不甘心贫困的生活,不甘心一辈子戳牛沟子,把日头从东背到西,不断尝试着改变自己,当过记工员、会计、赤脚医生、生产队长。为了养家糊口,他还冒着风险做小生意,到商洛贩猪娃子,后来又自己养母猪,卖仔猪。但是,这些小打小闹都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贫穷的现状。1985年4月1日,他下决心收拾了养猪的烂摊子,把攒下的500元交给媳妇,自己只拿10块钱勇敢地走进西安城,从农民变成揽工汉,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超越。
这一步非同寻常,完全改变了王勇超的后半生。他懵懂地闯入了纷繁的大都市,原以为西安就是他小时候卖辣子的边家村那么大,可大都市繁华的街道,随处可见的大楼看得他花了眼,几经周折才在一个街道办的建筑队找到份苦力活,白天累死累活地干,晚上寄宿在建筑工地的一处屋檐下,风雨飘摇,跟要饭的乞丐差不多。
后来,建筑队的头儿听说他在老家当过会计,看他人实在,就让他管账。但这个街道办的建筑队经营不善,常常揽不到活儿,挣不到钱,半年后,建筑队效益不好成了烂摊子,他没领到一分钱工资。
王勇超决定和命运搏一搏。一天早晨,他斗胆对街道办的领导说:“我想承包建筑队。”领导大吃一惊:“啥?就你?”他木讷却坚定地说:“就我,我能成。”
他四处借钱,接过建筑队,当了队长。经过打听,好不容易在西五路揽到一个改造项目。于是,他领了几十号人进入工地。由于工期紧,他们就连轴转地干,夜里把夜宵摊子也拉到工地,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了任务。头一炮打响后,又陆续干了几个工程并且都得到用户的好评,他也淘到了进城后的第一桶金。
搞建筑,当老板,看起来风光,但也有作难的时候。人不活络,没有关系,你就拿不到项目;活儿难寻,有时干完了活儿钱更难要。为揽工程、讨工钱,他不得不学着人情公关。开始时礼物没钱买,就免费给名人做些杂活,讨要几张字画送人,一来二往,事业发达了,他也结识了一些文化人。1988年他参加陕西省科委组织的给排水工程师考试,以优异成绩成了全省第一批给排水工程师。接着建筑工程也越搞越大,成立了公司,组建了集团,当上了总裁,成了赫赫有名的陕西杰出青年实业家。实现了他人生的第二次跨越:从干苦力的揽工汉到建筑公司的大老板。
老板们有了钱,一般都是忙着享受生活,开名车,穿名牌,有的则用钱来投资,挣更多的钱。可王勇超不是这样,他格外看重文化,认为自己这个只有高中文化水平的人,缺少文化人的“势”。他希望自己不光有钱,而且应当有高的文化素养,于是进入西北大学中文系当走读生,在实践中摸索,在搞建筑的同时,思谋着资助文化,回报文化事业,兴办文化产业。开始了由企业家向文化人的转变和过渡,并最终实现了人生的第三次超越——从成功的企业家到儒商、文化名人。
二
作为一位民营企业家,王勇超完全可以轻车熟路地继续在自己的建筑王国里成就更大的辉煌,然而他却以对人生的独特理解、对传统文化的无限热爱、对中华民族生存根系的深刻认知,以一种对子孙后代紧迫责任感,毫不犹豫地停下了逐利的脚步,自觉担负起了一个有文化使命感的中国人应尽的历史责任,转而在充满荆棘的民间文化抢救保护道路上勇敢前行!
人生的某些重要改变,常常与某种偶然的机缘有关。1986年仲夏,王勇超到关中东府的一个县城找建筑项目。奔波了一天,傍晚和几个部属到城郊一家小饭馆吃饭。他远远看见几个人围着一户人家门前的石桩指手画脚,一个人拿着破棉被包着石桩的桩头,另一个人双手高举铁锤正准备往石桩上砸。出于好奇,王勇超跑过去想看个究竟。原来这伙人想把石桩的桩头砸下来。一个操南方口音的人喊道:“小心点儿砸,我给100元呢!”当时,在这个贫穷的小县城,100元可不是小数目。什么东西值100元?王勇超仔细一看,那是一个四棱石桩,一截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约1.6米,被遮住的桩头雕刻着一个胡人骑在狮背上的形象,胡人鼓腮瞪目,而雄狮蓄势待发。因为年代久远,镂空的狮腿已经磨细溜光了。“好精美呀!”王勇超几乎喊出声。出于一种无法按捺的欢喜,他一把夺下举锤人手中的铁锤喊道:“这是先人留下的,不要砸,我出200元!”那个南方人愣住了,准备砸桩头的两个当地农民却兴奋异常:“200元,当然要给你,你说咋弄就咋弄!”王勇超静下气才顾得上详细询问:“这到底是啥东西?”“是明代的青石拴马桩,古代人拴马用的,在我们这儿多的是。”两人颇为得意地回答。得知那个南方人是个文物贩子,正准备将桩头拉回去贩卖,王勇超气得直想骂人:“这么美的艺术品,为了拿走而砸坏它,不是作孽吗?”他一把扯住两个当地人的胳膊,生怕他们跑掉似的,急切地说:“我还要,但头身一定要完整,价不变。”那两个人一看来了“大买卖”,一口气又抱来了好几个完整的拴马桩。王勇超雇车把这些宝贝拉回了西安。
拴马桩是中国北方数千年来多民族文化冲突与交融的历史见证,是草原部落牧民定居渭北并逐渐转型为农耕村民的生活记忆。唐、宋、元、明、清时期的拴马桩,可谓是关中民间文化力与美的化身。拴马桩高低不一,低的只有1.5米,低头可看,高的3米以上,要举首仰视。其最吸引人之处是不到一尺见方的桩头雕塑,千姿百态,声情并茂,惟妙惟肖,或人或兽,神态迥异,有的愁眉不展,有的喜笑颜开,有的从容安详,有的烦躁不安,有的庄严肃穆,有的憨态可掬。拴马桩的实际用途是拴马,精神寄托为镇宅辟邪。同时,又是百姓人家的“华表”,标志着主人的身份。从宋到晚清这段历史时期内,国内经常爆发民族战争,身强力壮的北方民族,不断南侵中原地区。关中人感觉北方少数民族威猛凶悍的形象可以辟邪,因此就出现了很多北方胡人形象的拴马桩。一些老人还能记得一些拴马桩的名字“番子人人儿”、“八蛮进宝”、“鞑子看马”等。
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名誉主席傅功振说,通过这些雕塑上的胡人、胡马,能够展示出多民族的融合。这些藏品填补了中华民族文化融合研究的一个空白。专家学者们认为,这些拴马桩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和观赏价值,值得保护。这些凝聚着祖祖辈辈智慧的石雕艺术,经民国战乱、文革破坏,加之走私者觊觎,甚至工业化进程中人为摧毁,因为没有了老民居的庇护,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已到濒临灭绝的境地。文人们对此痛惜不已,却没有保护能力,他们建议王勇超出面收藏,建一个石雕艺术博物馆。
由于长期受民间文化的影响,王勇超深知民间艺术品的价值。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开始这项空前绝后的个人收藏行动。于是,他带着新的使命再次踏进渭北腹地,专程考察拴马桩。令他欣喜的是,除拴马桩之外,这里还有大量的石人、石马、石狮、饮马槽、石门墩等精美的石雕艺术品。在广袤的关中平原上,散落着无数民间历史遗存。
王勇超清醒地意识到,如果这些民间民俗艺术珍品得不到及时的抢救和保护,将会面临更大的流失甚至毁灭。这位不善言辞,木讷而坚毅,朴实而灵性,稳健而火热的关中汉子决心义无反顾地投身民间文化抢救保护事业。他果断地对渭北地区的石刻艺术品和古民居进行了地毯式的调查、搜集、收购。组织公司三十多名员工,兵分六路,沿渭北澄县、大荔、蒲城、合阳、黄龙等八个县走村串巷,与当地民众广泛接触,将各地遗留下来的石质、木质等民俗物品,特别是拴马桩和上马石、饮马槽、石头门、石门墩、石人、石马、石羊、石狮、石虎、石龟、石鼓、石碑、石旗杆、石磨、石碾一类老石头,还有木雕、木刻、砖雕及明清民间院落、祠堂、戏台等,全面普查,登记造册。这样,历经十多个春秋,先后200余次出动3000多人次,行程十万多公里,跑坏了三辆车,投资近三亿元,收购了数以万计的民俗宝贝。澄城县有一对价值很高的石门墩,被一个外地人以4000多元钱买下,他闻讯立即赶去,但石门墩已被人拉走,他当即驱车追赶,最后以22000元把它“截”了回来。大荔县有一个唐代石佛,因为遭到破坏,有人只给几百块钱想买,王勇超很看重它雕刻精美的艺术价值,于是出了近万元钱买下这个石佛……对其它一时无法或无力收购的民俗物件,一一交付定金,委托保管,待博物院建成后,再行收购入库。
王勇超开始收藏拴马桩、石门墩等民俗物品时,身边的人惊呆了,有人说王勇超“犯傻”、“走火入魔”。弄那些拴马桩、石门墩,既占地方又不值钱,有啥用。亲朋好友纷纷劝他打消这一想法,说如果这些东西有价值,收购就可能触犯文物保护法;如果没有价值,收购了就赚不到钱。所以,有这个钱,不如干其他来钱快的项目更有把握。当时,人们对王勇超普遍不理解,有的说他挣了两个钱就“烧得慌”,把石头往回搬,有的说他把破烂当宝贝,把活钱变成了死物,还有人讥笑他纯粹是个“瓜子”,“瞎折腾”,“脑子进了水”。朋友劝他:“这些石头不能当饭吃,花钱买不值得;国家的政策说变就变,你还是悠着点。”在今天人们看来,收藏是一件风光的事,一种财富的象征,但前些年从事收藏跟“做贼”差不多。起初总是遮遮掩掩、掖掖藏藏,唯恐被冠以倒卖文物的罪名。那会儿国家政策不明朗,搞不好还会有牢狱之灾。一次,王勇超被公安机关连人带物一并扣留,安上了“非法贩卖文物”的罪名,最后交了罚款,人才被放了出来,可几十件石雕最终也没讨回。王勇超找遍了各级文物部门,讲民间文物损坏流失的现状,讲他抢救保护收藏的初衷,希望出具一张有效的“通行证”,让他不用担惊受怕。可得到的答复几乎同样:“这事没有法律和政策依据,我们不可能给开什么证明!”
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迁复建古民居一条街
多少次征收中遭受白眼,多少次被当成文物贩子围追堵载,多少次连人带物被扣押!别人把珍贵的民间文物毁掉没有事,但要把它收下来保护就有说不清的危险。即便如此,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在政策和环境的双重压力下,王勇超和他的团队清贫守志,孤军奋战,历尽坎坷亦不动摇。
七里八乡的收购活动一度变得神神秘秘,收来的石雕、木雕等藏在车厢底部,上面覆以蔬菜、水果,有时还会用大量的煤炭作掩护。运回西安后,藏品则被分别埋入地下,或用稻草杂物掩盖。有人说他是长安最“瓜”的人,脑子进水了,把石头往山里背。面对各种非议,王勇超淡然处之:“我收集文物,志在保护,不在交易,不管别人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文物收藏需要大量的资金,资金最困难时,公司一连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看着员工毫无怨言地到处奔波,王勇超心里很不好受。有一次,王勇超正为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愁眉不展,一个大老板看中了他收藏的一个石虎,开价20万元,王勇超不卖,那人以为嫌钱少,就不断加价。王勇超说:“你就是给一百万也不卖!”那人说:“我出一百二十万元!”王勇超生气地说:“这些东西是祖先留下的宝贝,它们就像我的娃一样,出再多钱也不卖!”还有一次,渭北澄城某村弟兄两个闹分家,为祖上留下的一个巨大的石雕饮马槽争执不下,王勇超闻讯赶去时,弟兄两个正用一把錾子在石槽中间敲琢,试图将其凿开平分,他急忙制止并好言相劝,最终将饮马槽抢救下了下来。虽然见过许多饮马槽,但这个饮马槽还是让他惊叹不已,槽体上的高浮雕纹饰上还刻有串子莲,雕刻十分精美。
对民间文化的挚爱,是推动这场民俗大收藏的源动力,而抢救之艰,保护之难,实在不堪回首!为了收藏,王勇超忍痛变卖了自己的六家公司,还四处借贷数千万元,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负”翁。经历了几次事件后,王勇超晚上常常失眠,仿佛总能听到凿石头的声音,一件件的民间石雕就在这声音中被凿毁。他深刻地认识到民间文物的抢救保护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于是加紧了收藏的进度。一次,听说蒲城某村的一对“海水人物抱鼓石门礅”被文物贩子以四千元买走,而且已运到山西侯马。他立即赶往当地,费尽周折,总算打听到文物贩子的住处,对方先是死不认账,后又漫天要价,无奈之下,王勇超咬牙以一万八千元将这对石鼓买下。其实,以一己之力与文物贩子较量,王勇超感到更多的是遗憾,一些珍贵的民俗文化和民间文化遗产,第一次看时还是完整无缺,再去时早已难觅踪影,不知流落何方了!
三
在深入关中大地收集抢救石刻文物的过程中,王勇超惊讶地发现,在渭河流域的几个地区竟依然坐落着不少明清时代的“老房子”,细看之下,木制窗棂雕刻精美,虽然古旧,但仍秀韵可见。有些“老房子”较为完整地保留至今,却因老旧被后辈“嫌弃”,即将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中。目睹此情此景,王勇超心急如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抢救!快抢救!” 一般人只重视拴马桩,而实际上更值得关注的是那些明清古民居,它们一般来说是存放文物瑰宝的仓库,实际上它们本身就是珍贵的文化遗产。
据考证,中国最早的房屋建筑就出现在关中,关中古民居以其古朴恢宏的建筑风格和砖雕、石雕、木雕俱佳的鲜明特色,在中国的民居建筑中自成一派。这里有明代三朝元老孙丕扬的老宅,清光绪年间东阁大学士阎敬铭的故居,关中大儒、于右任的老师毛班香住过的房屋。历史风尘遮掩不住它们的华美,埋没不了关中人民智慧的光芒。
然而,从那精美的照壁后,屋檐下,从那斑驳不清的雕梁画栋的缝隙里,王勇超却隐约听到它们悲哀的哭泣。望着这些民俗藏品,王勇超感觉像是在孤儿院看到了一群失去父母的孤儿,在养老院遇到一群被子女遗弃的鳏寡老人。这些民族的、民俗的艺术精华遗存,如果能完整地在原生态下保存,那么每一根拴马桩都可以清晰地记载主人家族的荣辱,每一扇门窗都可以详尽叙述房东家族的兴衰。可是,现在它们离开了“生存”千百年的老家,迁徙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记忆中的故事情节散乱了、模糊了甚至忘却了。土生土长的宝物,成了移植、嫁接的“外来户”。
面对此情此景,一个“大手笔”的文物抢救保护计划在王勇超心中萌生:“为什么不能把这些珍贵的古民居按原貌迁移复建,挪到将要建造的博物院收藏保护呢?”于是,王勇超决定把明、清古民居院落,包括戏台、祠堂等整体收购迁建。可是,他全然未曾料到,把一个地域的民族文化抢救保护责任扛在个人的肩头,所面对的艰难远超想象。收购澄城一处古民居时,他除了给那户人家盖座新房外,还要额外付一大笔钱;为了收购大荔县清代东阁大学士阎敬铭故居,他与分布在全国各地的阎氏后人联系,一个个上门洽谈,争取支持,说尽了好话,费尽了口舌。为此,多少回受人白眼,背地里干哭没眼泪,蒙受了无数冤枉与屈辱,但他依然无怨无悔,勇往直前。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旷费时日苦口婆心地与当地的文化、文物部门反复协商,终于出巨资买下了这些“老房子”,并于2003年3月将这些“老房子”按原状迁复建到了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妥善保护起来。从此,在抢救保护古民居的路途中,王勇超越走越远。
在经年累月抢救保护民间民俗文物的过程中,王勇超时常违背“价值规律”出牌,行里人笑其傻,朋友道其痴,王勇超则无所谓,“我不怕被人说傻,道不同,不相为谋,文物市场如水流,稍纵即逝。我收集文物,志在保护,不在交易,如果只是一味砍价,有些艺术精品就会被文物贩子抢去或难觅其踪。到时痛悔,我有千金又有何用!”在他脑海中,“钱去了可以再挣”,而艺术无价、历史无价。
这些笨重的石器、木器,收起来花钱费力,收了后保存也不容易。起初,收来的石雕临时放在长安区郭杜镇一个厂房里,随着数量的增加,渐渐无处可放。王勇超觉得,这些东西如果没有一个妥善的保管处,若被毁坏了,自己就是千古罪人。因为没有民间收藏的有关法律依据,他就像从事的是地下工作,把上万件收藏品掩埋在地里,等待它们重见天日、发挥光彩的时机。
四
自1997年开始,王勇超就想在郭杜办个民俗博物馆,计划先征30多亩地,后增加到80多亩,又增加到230多亩,可由于与郭杜镇整体规划冲突,不得不放弃。2001年,最终在终南山下的南五台山风景区征了500多亩地。接着,他立即开始着手策划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项目,准备引进全新的运作机制和经营模式,集收藏、研究、整合、展览于一体,熔旅游、参观、体验、购物、餐饮于一炉,若干民居、展室、展廊、作坊,将有序地坐落于规模宏大的古典园林之中,把民俗文化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完美地结合起来。
土地虽然有了,但民俗博物院的手续却迟迟办不下来。王勇超深知,无论干什么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那就什么事都干不了。正在为博院院批文焦急时,天赐良机,时任国家文物局副局长、故宫博物院院长的郑欣淼来到了西安,王勇超立即设法邀请他参观自己的藏品。郑部长看了这些藏品后热情而肯定地说:“你替政府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文物部门一定会支持你。许多我们不在意的东西,如果用历史的眼光、用艺术的眼光深入观察,就会发现它记载了很多信息,值得我们重视和研究。”在郑部长的关心和支持下,2002年6月25日,成立“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的申请终于获批。
2002年岁末的一天,终南山下的常宁宫雪花飘舞。由王勇超筹办的“首届关中民俗艺术研讨会”在此召开,邀请一批专家探讨抢救、保护民俗文化的价值,为博物院出谋划策。这无疑是一个颇有远见的举措,确立了全新的建院方略,打破以参观为主的博物馆传统开办方式,融参观、体验为一体,将关中民俗博物院建成一座以明清建筑为主体的园林式博物院,用展品实物营造历史氛围,用明清古民居增强古典效果,用古树点缀古朴风貌,用大量的民间风情、民间艺术活动来宣扬传统民俗。展品、园林、体验三位一体,树立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关中民俗艺术品牌,荟萃关中地区民风民情,通过原汁原味的民间艺术和民俗文化,把关中民俗博物院打造成为品位高雅的民风民情民俗大观园,让人们走进历史,体验民俗,参与、感受中华民族五千年生生不息的文化传承。
在博物院的建设中,王勇超坚持“不改变原状”的原则,做到“修旧如旧”。他提出,每项工程都是千年大计,必须建成精品工程,打造世界一流博物院。在古民居拆迁复原过程中,技术、施工、管理人员紧密配合,在拆卸、搬运、复原、安装各个环节上,尽量不使原构件的一榫一卯、一砖一石受到损伤;对局部腐残、破损的构件采取墩接、剔补、粘补、加固等方法,尽量保持原状;对少数腐朽严重确实无法修补和使用的,才挑选同样的材料仿制,竭力使复原品与原建筑风格协调一致。
2008年12月19日 ,气势宏大、古朴庄严的关中民俗博物院撩开了神秘面纱,一期工程明清古民居一条街正式对外开放:一院院错落有致的古宅民居、一件件形态传神的砖雕石刻,一幅幅笔力遒劲的名人书画,诉说着悠久的民俗民风,体现着厚重的文化底蕴……在这座方圆500亩“集关中物、载关中史、展关中情、承关中魂、留关中根”的古典园林中,巨量的藏品见证了中国北方数千年来多民族生存、发展的历史,形成了民族传统文化的“基因仓”和“标本库”,展现给世人一幅波澜壮阔、气象万千的壮丽民俗画卷。
博物院突出明、清园林建筑风格,规划建设各具特色的不同功能区,具体分为:古镇游览区、民俗文化展示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演示区、民俗文化研究中心。主要建设有40院迁复建明清古民居、民俗展览馆、展厅、展廊、文物库房、戏楼、店铺、工艺作坊、研究中心、人工湖、祭坛广场、园林景观等。
长期以来,辛亥革命、民国时期风云人物书画作品未能引起收藏界的重视,这些作品存于少数民间藏家之手,大多博物馆不愿意收藏这些作品,以致在书画市场上难得一见。王勇超怀着对书法艺术的无限热爱以及对先辈们的敬仰之情,开始了他的字画收藏之路。从最初奔赴各地广泛征集,再到抢救、保护、入室保管。他坚持不懈地追求感动了不少人,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一位南方大收藏家的后裔被王勇超的精神所感动,毅然决定将家藏的陈独秀书法转让给王勇超收藏。经过二十多年的积累,这批字画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王勇超表示:“收藏到这些作品,是一种荣誉;保管好这些藏品对我而言更是一种责任。”3000多幅古今名人字画。其中辛亥民国时期的书画就有1500幅以上,包括孙中山、陈独秀、李大钊、瞿秋白、黄兴、胡汉民、于右任、井勿幕、冯玉祥、杨虎城、张学良、张灵甫等近百人的墨宝。这些书画作品小到书柬、信札,大到丈二披,内涵丰富、装裱精致。
百年沧桑,书画见证。正如王勇超所言:“这些书画让我不断读懂历史、感悟人生,与先辈们对话,深受启发,感受到他们思想的光芒。仔细品味这些作品后,我对文化的热爱,对先辈的崇敬更加强烈了。通过收藏我不断向老前辈学习,在学习中发自内心地敬仰先辈,将他们的精神作为人生的坐标。这种敬仰也驱动着我开始特别留意收集先辈们的书法精品。现在博物院收藏了许多不但精美,而且尺幅很大的书法作品。”在闲暇之余,王勇超通过这些书法作品了解民族历史,了解他们的人生,并以此为乐,他说:“我对人生的乐观、享受、追求全都体现在这上面,烦恼的时候,拿出一些好的书画作品看一看,回味无穷。过去学历史都是学点上的、面上的东西,现在通过欣赏这些书法作品,我对整个20世纪的历史人物有了更深层面的理解。就感觉是往前推了100年,似乎我现在已经活了154岁。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对民族文化艺术的研究是无限的。真正的包容是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是我通过收藏书画获得的感悟。”
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之所以特殊,就在于它收藏的大量实物主要来源于关中地区和黄土高原,这里曾是华夏始祖轩辕黄帝诞生之地,也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关中民俗是我们民族文化最重要、最集中的文化,是民俗文化中最丰富、最久远的根脉。故宫博物院院长郑欣淼亲临博物院参观考察后,感慨地说:“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保存了这么多民俗艺术精品,为中国文化立了一个大功。”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博物院的创办者王勇超就组织人力对陕西关中地区的民风民俗、历史遗存进行大规模的调查搜集和登记造册。二十多年来,累计出动人工三千多人次,投入资金近三亿元,共收集了各个历史时期,特别是宋、元、明、清时期的各类民俗物品以及名人字画三万三千六百余件套,还保护了四十个院落、近千间明、清时期的古民居。并整理了大量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各种地方戏曲、工艺作坊、礼仪、俗规,构成了民间艺术、关中民居、民俗风情、名人字画四大系列共九个类别的藏品规模,从不同侧面集中地反映了关中地区各族人民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审美、劳动、居住、习俗风情等民俗、民艺、民风、民情的历史风貌。
如今,拴马桩、饮马槽、石人、石狮、石龟等石雕艺术品按照一定的类别,被编号后保存在博物院里。特别是雕刻精美、形态万千的拴马桩,为博物院增添了一道雄伟的景观。民俗文化研究专家、中央美术学院靳之林教授评价:“拴马桩是陕西有代表性的民间文化艺术品,在民俗文化方面有很高的价值,它又是民间艺术,代表了中国石刻艺术的很高成就,确实是国宝。保存好这些民俗文化实物与艺术品,等于保存了中华民族本源的文化、本源的美学和本源的民族精神。”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柯文辉先生则从雕刻艺术角度评价:“博物院的拴马石,是明清两朝中国雕刻艺术一个惊人的高峰。它把人类最复杂的表情用几根线在石头上勾划出来,折射着一个民族的喜怒哀乐,寄托了我们民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拴马桩石雕也告诉世界,除了中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纳富迎祥上能做出这么多的艺术创造,做出这么多的文章来。”博物院的建成,填补了我国大型优秀民俗文化展览、教育、研究的空白,成为民族文化遗产保护、展示和研究基地,影视拍摄基地,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对进一步发挥陕西文化资源优势、延伸文化产业链、加快旅游经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从2008年底对外开放以来,博物院先后接待了江泽民、贾庆林、李长春、王兆国、刘云山、李源潮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全国人大、国务院、国家部委和外省市领导同志近百人参观调研。接待中外媒体、港澳政协委员、专家学者2万余人次,组织国内外学生团体参观学习近6万人次,接待中外游客参观30余万人次。产生了良好的社会效益。江泽民同志2009年7月1日视察关博时热情题词“民族文化源远流长”,贾庆林同志2011年8月14日到关博调研后,高度评价王勇超院长说:“你对抢救保护中华文化做出了历史性贡献”。博物院先后被确定为陕西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被评为陕西省民间艺术抢救保护先进单位、民间文化保护示范单位,列入秦岭终南山世界地质公园景区,入选《全国博物馆名录》,被西安交通大学、陕西师范大学、西安科技大学、咸阳师范学院等高校作为实践教学基地。中外学者纷纷赞誉其为“世界性的奇观珍宝”、“天下一绝”、“地上兵马俑”。它已成为我省的一张文化名片和古城文化旅游的一道靓丽风景。踏入终南五台山下的关中民俗艺术博物院,走近王勇超珍藏的拴马桩阵列和传统民居的大观园,以及先民生活与艺术的细节,享受到的是血缘根脉的通感和精神境界的清洁,从而领悟到现代新生活的真谛。
为了宣传、研究、弘扬这些优秀的民俗文化遗产,王勇超还组织专家学者召开了“抢救保护关中民俗文化遗产专家研讨会”、“中国民间文化传承与发展研讨会”,编辑出版了33万字的《关中民俗艺术论集》,并先后发表《抢救文化遗产重在民间遗物保护》、《珍藏历史,把根留住》、《让民间文化登堂入室》等多篇论著,呼吁人们认识、抢救和保护民俗优秀文化遗产,用自己的行动为我国的民俗文化事业谱写着新的辉煌。王勇超因其杰出的贡献,被誉为“中华民族文化遗产抢救保护第一人”。
王勇超说:“民俗文化代表了全民族的精神思想、哲学观念、美学观念和艺术观念,它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基石和根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文化传承,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灵魂。民俗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基和灵魂,是人类社会丰富多彩又不可再生的历史资源和珍贵文化遗产,是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老百姓自己的文化。”抢救保护民俗文化,已经融入到王勇超的血脉中。他自觉担当起了这份沉重的责任,那就是:收藏民俗历史记忆,留住民族文化之根,铸造民族文化之魂。王勇超对民俗艺术的挚爱已升华为终生的责任和事业,作为民俗文化产业的领军人物,他开创了一代先河,力排万难却乐在其中,他坚毅地前行,一直将自己融入灵魂中的生养他的故乡。
(石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老教授协会理事;年静,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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