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散记
(一)
家乡在富平,取富庶太平之意。这些年来愈发富庶起来了。
我家所处的位置,当是富平县城的最南端了,与飞机城阎良相接。村子不甚大,叫吕兰村,皆为吕姓与兰姓的村民,也有一些赵、王、孙、钱、李的姓氏间杂其中。长年累月,杂姓的村民同吕兰村的村民一样繁衍生息,他们子子孙孙愈来愈多,势力范围也愈来愈大,但吕姓及兰姓的人却仍占主流。村子分四个大的村组,地处东边的叫兰东社、吕东社,西边的则叫吕西社、兰西社。日子久了,吕兰村的子子孙孙子生子、孙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原来的村子住满,便又有几座新庄子矗立起来。
我家住兰东社,在村子最北头。出门向北是城壕,其实就是古时村民为防御外人侵犯而修的“护城河”。过去还有两米多厚,三四米高用土夯成的城墙。后来城壕成了垃圾坑、城墙被村民挖了垫了羊圈、猪圈。城墙已不复存在,城壕也仅余下我家附近的一段而已,已很少有人知道有关城墙与城壕的故事了。村里年长的老人一个又一个的逝去,像那灰飞烟灭的城墙潜入这片土地,他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出生,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受苦受难,死后他们仍执著一念地融入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我的曾祖母,祖母、祖父便永远地深埋于家乡的土地。他们生前在这里耕作生息,死后他们依然面对这些。生与死的轮回,都在这块土地上,都在这个村里。死者已矣!土地亦然,几辈辈侍奉了这块土地,土地也滋养了一辈辈人。
土地,对于家乡的父老乡亲而言,是多么重要啊!
(二)
在我的印象里,家乡所处的地面肯定是富平县最平坦的一块土地了,而且是被高高地托起,成凸状。在我的印象里,从南边要到吕兰村,需爬飞机城所辖的康桥镇的一个大坡,坡又缓又长,叫“架子坡”。因何而得名,我不晓得。从北边要到吕兰村,同样也需爬一个大坡,坡无名,也很陡峭,坡巅有一土丘,有七八层楼高,当地人称“何大冢”。是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的陵墓的所在地,曰“永陵”。爬过大坡,须从史杨村穿出,再向东越过西韩铁路,便到了吕兰村。
一南一北两个坡,高高托起我家所处的这块土地。地面虽不大,但方圆也有个三四十里。北去刘集、留古,南到康桥、阎良,交通甚为方便。西韩线上西安到韩城的火车每天都从我家门前轰隆隆的驶过。小的时候,我常跟村里同龄人到铁道边玩,拿钉子放在车轨上辗刀子。有一次还放大量的石子于铁轨上,差点将火车放翻!幸亏火车上有特殊的装置,才免于出事。
这两年里,村里年龄相仿且幼时同我一起玩过泥巴的同龄人,都坐着火车或汽车,或外出务工、或考学跳出农门、或固守这块土地搞农业养殖,也都没有闲下来的。
由于交通方便了,年轻的后生们又信息灵通,南下广东、北上京城,西去新疆、东到辽沈,务工的务工、经商的经商,搞得都颇为红火。逢年过节,外出打工的后生们都回来了,也都脱胎换骨了似的,俨热一幅城里人的打扮,走到人面前,村人见面都怯怯地问“几时回来的?”这边便说,“昨天下午!”答毕,村人又评头论足,说吃胖了,说修白了。大家都乐不开支,又羡慕得很。
转眼间,我走出家门,也快十年了,父母则节衣缩食,同弟弟、弟媳生活在一起,父亲退休后,一个月不到千元的退休金,尚要支援我与弟弟。每每我回家,不曾带什么于他们,走时父母及弟弟、弟媳惟恐家里东西拿不完,我却无以回报,每次皆匆匆来,匆匆去。村人都以为我在西安挣大钱,惟有父母最清楚,一个的工资,上班的车费、电话费、手机费、水电费、生活费等,一月来也就所剩无几了。还不如村中其它年青人,外出打工一年,回来便盖了房子。我虽在西安买了房子,但是银行按揭,自此欠下一笔债务,如此以来,倒不如幼时一块玩泥巴长大的伙伴了。
其实,我已不知什么时候远离了家乡的一草一木以及生我养我的父母,我远离了他们,但却时常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和家乡的影子……
(三)
我家在村子最北头,家门口有大槐两株,夏天的时候,林繁叶茂,村人都好在我家门口纳凉。所以父亲便对槐树呵护有加,毕竟是几十年的树木了,可以说比我年龄还要大。每年父亲必是要喷洒些农药于树上,以防止病虫害。那槐树也极争气,通人性哩。每年夏季枝叶郁郁葱葱的挡住一大片太阳。所以纳凉的人是极多的,左邻右舍都来了,有的搬条椅子、有的倚树而靠、有的则坐在裸露着的树根上…… 每每吃完了饭没事干,村里的小脚老太婆、抽旱烟的大爷、纳鞋底的媳妇、抽平猴的小伙子、流涎水的稚童、卖菜的、收鸡的都到我家的门口的槐树底下来了。年老的老汉老婆往往自带桌椅在大槐树下撑起牌场撮“麻将”,年轻的媳妇则在一块讨论你纳个鞋底针脚好,她缝的鞋帮做工细,小伙子便蹲在树根上吸烟谝亲传,不谙世事的幼童或在我家的水眼旁玩玻璃球或跳皮筋或摔纸片,一派盛世。
我家院子有一口深水井,水质清冽甘甜,邻居皆到我家吃水,倒是方便了大家。父母人心良善,惟恐村人吃水到我家有什么顾虑,常常晨起拉闸抽水,放满水箱。供村人用。往来之人,皆夸父母给方便与乡邻,常常带些瓜果蔬菜,家里因此不缺这些东西的。后院又有枣树两株,树不高,三米有余,树干约胳膊般粗,树枝却繁茂,甚至伸到邻家的院子去。每逢枣子成熟的季节,也正好是国庆的时间,我往往休假回家、枣子是吃不尽的,而且是现摘现吃,比冰箱里存放的要新鲜的多。由于树不高,低处的枣抬手可得,再低处的俯身可摘,高处的略一踮脚亦可手到擒来,至于再高处,搬一长凳便可轻而易举得到。枣子是极甜的,皮却薄得不能再薄。牙齿轻轻一咬,一声脆响,甚至有果汁溅出来,味道绝非在城里的市场上所能品尝到的。枣从树上摘下来,并不洗,衣服上蹭两蹭便可放心享用,属于真正的“绿色食品”。
这两株枣树,原先是前院栽种的,还是祖母尚在时从姑妈家挖回来移载于我家前院的。祖母去世后,父亲给家里打了深水井,要架设水箱。无奈将其移栽于后院,不想却活了下来,且年复年一年愈加旺盛,果子结了一茬又一茬,越结越大、越结越多,越来越甜。而我却越来越忙,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但每每我回去必到枣树前看看,看看枣树的长势,看看枝头累累的果实,逢着风沙沙的响。于是也便突发奇想,这枣树莫不是向我致意哩,居然通人性,也盼我早点回家呢!
家乡毕竟是家乡,走得再远,也会念着她、想着她,而家乡的一草一木也时刻在眷念着我。一如我的父母,他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劳作着,把思念深深埋入土地,把汗水和泪水埋水入土地,土地因此而肥沃,庄稼因此而丰收!回眸家乡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永远也走不出这块土地、走不出父母的视线,那毕竟是我扎根的土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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