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源杯征文]长安农民
我家住在渭河畔,小时候听说渭河两岸是中国农民的根:北岸原上出了个后稷,播种百谷;南岸长安住着牛郎织女,男耕女织。六十年代初,我从《创业史》里认识了长安农民,勤劳,厚道,尤其是艰苦创业的精神堪称新中国农民的典范。不料高校有人撰文向这部小说发难,指责作者“拔高”了农民;柳青奋笔怒斥关在书斋的先生低看农民。争论在我们首都高校的学生中引发了舌战,舌战中我自然敬重自己的乡党,结果荣获了一个“长安乡巴佬”的雅号。
毕业后回到西安,西安城里人把农民叫“稼娃”,长安农民则是稼娃的代表。当时有几句糟踏稼娃的顺口溜:“稼娃进城喝油茶,张开口是豁豁牙,抹掉帽子光光颡(陕西话读sá,头),口袋一摸没有钅戛(gá,钱)。”我亲眼看到稼娃进城的两出苦戏。
一出是换大米。“换大米”,这时而尖亮时而嘶哑的吆喝声成了长安农民的名片。圪蹴在家属院门口的汉子,古铜色的脸上刻着长安沟壑,成串的汗珠,晶莹如珍珠的桂花球大米。长安是有名的米粮川,种啥成啥,传说一禾能结几斤粮,皇帝赐名神禾原。吃过桂花球的人都说香,可农民从几十里外辛辛苦苦背进城,一斤换二斤玉米面再背回去。一位长安乡党倾诉了心头的酸辛:“不够吃,没办法,端着金饭碗要饭!”
一出是卖柿子。南山下清瘦、寡言、实在的农妇,胳膊挽着柿笼,见有买主便停在道旁。口称“市管会的抢走秤,拉扯中撞翻了柿笼,地上踩出一摊“血”来。柿子没卖成,搭车钱不够,只得夜行野路赶回家。
此后多年,或下乡,或出差,或转游,常去长安。我觉得长安确是一个好地方,山青水秀,土地肥美,文脉气旺,乡风淳厚;但是,农村、农民还是写着“穷”字。
近些年来,长安变了,变化之快变化之大,简直是日新月异,改天换地,旧地重游不识何处,熟人见面刮目相看。退休之后,我带着挂牵和悬念探访长安农家。条条新路宛若彩带飘舞,把我带进村村寨寨,带进了诗情画意的花园,真是人在画中走,飞花满长安,其中有两道特别亮丽的风景线———红柿和银杏。
南山脚下的柿子分外诱人,一串串红彤彤缀满枝头,就像喜庆的灯笼,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闪现着希望的光彩。一树树“柿叶火红”映照着一户户“事业火红”的农家乐。新盖的小楼,或镶着“勤和家兴”、“贵在自立”的彩瓷门楣,或挂着“乡韵山居”、“逸情别墅”的金字门匾。小院清雅,房间时尚。有一家示范户可接待百人就餐,聘有专业厨师。女主人似曾相识,很像当年卖柿子的农妇,发福了,话多了。她笑脸递过名片,上面标明牌号、姓名、电话,还有温馨的广告词:“体验农家风情,尽赏自然山水”,又有“一次为客终生为友”的热语。有一户“水墨驿站”人家,二楼设有书画室,写字台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专供客人潇洒挥毫。村里的小伙姑娘赛过城里的先生女士,身着时装,腰别手机,脚踩摩托,忙着接待纷至沓来的大小轿车,彬彬有礼地向来宾致意,遇见老外落落大方地用外语问候。
远古的皇家内苑有一棵高大参天的银杏树,树下,富起来的农民为了农民兄弟共同富裕,自创自办了一所文化科技园。走进阅览室,报刊书籍琳琅满目,诸如种植养殖、粮油市场、网络世界、世界博览之类,亦有法律、文艺、保健等等。品类一千多种。开园典礼,村民像过节一样敲锣打鼓,载歌载舞。平日,种地的,养猪的,打工的,经商的,在这所农民大学里充电淘金。在这块古老而又沉寂的土地上,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掀起了读书热和上网热,一代有文化、懂科学、会创业的现代农民正在崛起,冒出了一个个种植大户、养殖专业村、民办企业,长安产品走向大江南北,迎来了五湖四海的客商和朋友。粉墙上那幅“知识改变人生,学习创造未来”的标语,展示了长安农民的新理念,他们用勤劳的双手和智慧的头脑开辟了一条科学致富的大道。
长安农民,我的乡党,告别了下苦受穷的历史,过上了富裕、文明、有尊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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