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荠
平生食荠菜多矣,但如以所食荠菜之鲜美而论,当以少时在长安乡下所食为最。而所食荠菜,又以秋荠为美,春荠则次之。
春三月,麦苗返青,大地一片绿意。此时,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荠菜种子,便悄然萌芽,钻出地面,嫩绿的羽状的叶子,在春风里招摇。几场透雨过后,荠菜已变得肥大,它们隐匿在麦苗下,或者荒滩的青草边,叶片上滚动着露珠,似在相互嘀咕着:“来,挖我们吧!”循着春风的踪迹,孩子们奔出了村庄,奔向了旷野,鸟儿一样散落在田间地头,去挖荠菜。不唯孩子们,村庄里的妇女们,也会三三两两的出动,去麦田里,去荒滩、空地里挑挖荠菜。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荠菜不但是一道野菜,也是庄户人家里的救荒粮。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庄户人家的口粮,鲜有够吃的。这些被挖回来的荠菜,经剁碎,下进稀饭锅里,再放进一些青豆、红白萝卜条、盐巴,便成了很好吃的水饭。水饭稀稠刚好,既好看,又好吃,还耐饿,是庄稼人一年中难得的美味。春天里,每当荠菜下来时,一般的庄户人家,总要做上那么三五顿荠菜水饭的。这种荠菜水饭近乎于今天的蔬菜粥,但好像又和蔬菜粥不同,只有长安乡下有,别的地方,我还没有见过。小时候,每逢母亲做荠菜水饭,我都能呼噜呼噜吃上两大碗。至今忆之,还觉得口有余香。将荠菜剁碎,调上调料,和玉米面掺和在一起,烙成玉米面饼,饼焦黄,趁热吃下,有鲜荠菜的清香,亦有玉米面的清香,咸淡相宜,也是很好吃的。还可以将荠菜和面,做成菜团子,蘸调好的蒜汁辣子汁吃,也别有一番风味。用荠菜包饺子吃,我们那一带不流行。也许是在半饥荒年月,麦面金贵的原因吧。这些都是春荠的吃法。荠菜也是一种季节性的蔬菜,一到暮春,荠菜便抽薹,开出碎碎的米粒状的小白花。这时,荠菜已经老了,已经不堪供庖厨。麦苗起身了,也没人再打荠菜的主意。荠菜疯长,开花,结子,完成它生命中的轮回。
秋荠生在八九月间,多在谷子地里,玉米地里,或人家的菜园里。荒滩里则很少见。我至今也未弄明白,它们是春荠的种子遗落在田间地头,而后生长出来的呢?还是隔年的种子,深埋在地下,待到秋天,才生长出来的呢?反正秋季里是有荠菜的,但似乎不及春季里多。和春荠相比,秋荠更肥硕、鲜嫩。也许是秋季雨水充足,阳光温润,气候更适于荠菜生长吧?秋日的午后,在田间劳作,或者在田间小路上行走,不经意间向谷地、玉米地里一瞥,你便会看到有嫩闪闪的荠菜,悄然地生长在谷棵、玉米棵间,秋阳下,叶片泛出一种柔和的光。若仔细观察,荠菜下,还常常趴伏着一只两只蟋蟀,在那里悦耳地叫。便禁不住地走过去,将其端详一会儿,连根拔起。荠菜根系发达,根往往扎得很深,但秋天里土地松软,很容易便能把荠菜拔起。秋荠的吃法和春荠差不多。但因为刚经过了夏季,新麦下场了,做荠菜面,则别具风味。若给荠菜面里下点小米,做成荠菜米面,吃起来则更佳。少年时代,我最爱吃母亲做的荠菜面,尤其是当秋荠下来,我常常要缠着母亲做好多次。给荠菜面里放些青辣椒,我常常胃口大开,一连能吃好多碗,吃出一头的汗。可惜,自从20多年前离开家乡后,我再也没有吃过母亲做的荠菜面。而母亲现在年事已高,即使有机会回到乡下,也不忍心再让她老人家动手,给我做荠菜面吃了。看来,要吃荠菜面,唯有在梦中了。
秋日夜雨,家居无事,灯下闲翻《野菜谱》,知饥荒年月,荠菜惠人多矣。荠菜除可食外,还可止血。小时候,春秋时日,于田间打猪草,不小心被镰刀割破了手指,血流不止。不要紧,急忙在地里找寻荠菜,找到了,无论老嫩,取其茎叶,在口中嚼碎,敷于伤口上,血很快便会被止住。至今忆及,尚觉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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