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想叫姐一声妈
今年七月二十四日,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我那慈爱爱的老姐,带着她无尽的遗憾、带着亲人们无限的留恋,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得到姐病危的消息,我们一家三口在第一时间从西安打车飞奔咸阳。一路上我不停地与外甥联系,车过渭河,噩耗不期而至。我的泪水喷涌而出,无声地滴流在我的前胸和衣襟,滴流在手上、车上。下车后事情我全部失忆。我只记得闪进病房、看见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医生已经停止了抢救。我双腿一软扑上去拉住她的手姐呀姐呀大声哭喊,她的手无力地半握着没有给我一点生的希望,她的嘴半张着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贴心的话。霎时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清醒时分,我彻底明白了——除了我的母亲,这个天下最疼我最爱我的人永远走了!
姐的健康一直是我牵挂的事情。虽然年过六旬,血压忽高忽低,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健康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今年端午,我从西安骑车到咸阳给她送去粽子和绿豆糕,她笑着感叹我从那么远的地方骑车来看她。寒喧之后,我突然发现姐的神色有些不大正常,虽然高兴却没有过去的话多了,言语之间不停地叹气。在她张罗给我做饭的时候总是拿起锅又忘了碗,说着前半截话却又想不起后半截话。原来走路像一阵风,如今却慢慢地挪脚步。我心里一阵吃紧,连忙打问她最近身体状况,她却说啥都好着哩。临走的时候我反复给姐夫交代,请他抓紧给我姐检查治疗,我有时间就再来看她。一段时间里,我不停地给外甥们打电话询问情况,要求他们抓紧时间给他们的妈妈检查治病,不要耽搁。
祸不单行。一连串不好地消息接踵而至:CT影像显示姐的脑部6×9CM的阴暗影。我心里不禁一沉,长在头脑里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呀。外甥们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明确告诉说,你们的妈妈年龄还不大,还能陪我们走一段路程。孝顺的孩子们还是决定要给他们的妈妈做手术治疗。于是我带着侄子开车到咸阳把姐送进了一家医院。手术的头一天晚上我从西安赶到咸阳,替换陪了一周的三个外甥,当天晚上,我陪着大姐说了好一阵子话。我也想了很多,只想着手术把东西切除就好了,姐仍然还会像从前一样安度晚年,唯独没有想到手术的风险太大了。推她进手术室的时候,我不停地给姐鼓劲:“姐,别害怕,我们就在你跟前”。姐也不停地向我们点头。手术做了5个半小时,我陪着外甥们守在手术室门前焦急地等待了5个半小时。此后,我在西安几乎一天打三四个电话,得到的都是一天比一天好转的消息。谁知到了后来她的病情却急剧恶化,一去不返,把痛苦和悲伤留给了我和所有的亲人们。
母亲共生养了我们姊妹七人,五男二女。姐排行在二我排行老七。姐姐长我20岁,我是她最小的弟弟。在那艰难岁月里,父亲在外工作常年不在家中,众多的孩子成了家庭的重大拖累。姐很小的时候就担起了帮助母亲照料五个弟妹的担子,学得了一手精湛的女红。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不满20岁就从条件较好的平原地带嫁到了坡岭塬上,彩礼竟是两担救命的粮食!每次回娘家的时候,她总是大包小包地背着、提着,包里装的不是衣服、鞋子,就是馒头饼子。以至于每次我饿了向母亲要吃的时候,母亲都会说,去到门外看看你大姐来了么,你姐来了就有吃的了。也就从那里起,我养成了出门就向北看的习惯。我出生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嫁,但她仍然像从前一样操心着弟妹们的吃和穿。我两岁的时候得了支气管炎,整天不停地咳嗽。家里没钱给我治病,眼看着病越来越重,大家都觉得我没救了。回娘家的姐用自己卖鸡蛋的一块多钱,坚持和母亲抱着我到医疗站看病。也是我命不该绝,邻村一位无名老太用缝衣针在我的几个穴位上针刺放血,再加上西药的作用,命悬一线的我慢慢地缓了过来,逐渐强壮起来。上学了,书包是姐用给人家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拼成的,时常招来同学们的笑话。上高中住校了,姐每隔十天半月就要走五里山路赶到学校给我送吃的、穿的;有的时候专门让人捎话让我到她家,先给我做一顿好饭让我吃饱,临走时再把她事先烙好的锅盔切好全部给我带走。参军的时候,我去向她辞行,姐倾其所有为我包饺子送行,还拿出仅有的5块钱、10斤全国粮票送给我作为盘缠。在我从军的头几年里,每年姐都要给我邮来她亲手缝制的内衣鞋垫,直到我军校毕业。结婚的时候,姐又给我置办了里外全套的新衣和新的千层底布鞋;我的孩子出生后,她把对我的爱又毫不保留地转移到了小家伙身上,冬天的棉衣棉棉鞋一样不拉地备着,我家里至今还铺着姐亲手织成的粗布床单。想起这些,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姐的天大深恩我没有来得及回报,她就匆匆地上路,让我留下终生的遗憾。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跪在姐姐的灵堂前,我问心有愧。在我军校毕业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我分别买了三样东西:一件是给母亲的一块头巾,其他两件是给两个姐的上衣。衣服是邮回家的,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姐的身材变了没有,只是凭着感觉买的衣服。姐穿上后却非常合身。她把给她我买的衣服当成礼服,参加了许多青年人的婚礼。逢人就说,这是我最小的兄弟给我买的。那件衣服她穿了很多年,直到褪了颜色还舍不得脱下。多年来,我虽然经常去坐车、骑车去看她,送去一些吃的用的,但与她给予我的天大深恩相比只是九牛一毛。当姐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的时候,我虽然提出要姐到西安来治病,但考虑外甥们的经济不是很好,就没有过多的坚持,最后还是同意了他们的意见。时至今日,这个无原则的让步竟成了我一生都无法弥补的巨大愧疚!我真的对不起疼我爱我、为我的成长进步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大姐!她的深恩我无以回报,让我抱憾终生。
送别姐的时候,亲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姐夫所在的厂方代表读着我亲手撰写的悼词:
……
她自幼生长在农村, 家境贫寒, 既经历了艰苦生活的种种磨难,又承受了人生中的曲折辛酸。很小的时候就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帮助母亲带好弟弟和妹妹, 她奉奉献了自已的青春年华和美好前途, 小学四年级就缀学在家, 专心帮助母亲料理家务,品尝了人生太多的委屈和无奈。她独自一人在蓝田老家苦苦支撑, 从容应对“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环境, 全力支持亲人在工厂安心工作。在村里,她当过多年的妇女队长, 风风火火, 开朗和善, 带领群众为改变农村贫穷落后面貌艰苦奋斗, 是当时人人称赞的好干部、女强人;在家里, 她伺候老人, 为多个长辈养老送终。年年岁岁, 风来雨里去, 像男人一样下苦受罪, 到现在还是街坊邻居称赞的好女儿、好劳力;在亲人眼里, 她用最慈爱的真心照料弟妹, 是姊妹们心目中仅次于母亲的最亲的亲人, 是弟妹心中最具亲和力、凝聚力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她用最赤诚的爱心抚育孩子, 帮助儿女选择人生方向, 教育孩子争气成人, 永远都是三个儿女心里最善良最亲爱的好妈妈, 永远都是孙子们最慈祥最舍不得、最离不开的好奶奶!虽然与老家的亲人百里相隔, 但她时刻挂念兄弟姊妹们的生活状况,同胞手足血浓于水, 骨肉情义让人动容!
亲人们怀念她,怀念她博大的胸襟、包容的性格;永远忘不了她亲切的笑容和坚贞的品质!
儿女们怀念她,怀念她慈母的情怀, 伟大的母爱;永远忘不了她无私的关爱和难忘的养育之恩!
“逝者无言,生者坚强”。我们怀念她、景仰她心地善良, 为人真诚的高尚品格!她虽然只是一个平民百姓,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 一辈子也没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平凡中展现了伟大的母爱, 普通中彰显着人性的光辉!
……
短短的悼词未等读完,肃立的人群已是哭声一片。
姐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匆忙,让所有她帮助过的的人们都猝不及防;姐走了,走得那么痛苦、那么悲伤,让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们永远伤心、流泪。
我爱我的姐姐。她对我的爱,已经完全超出了姐弟之情的范围。她对我的爱,在我看来切切实实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在她的心里,早已把我和他的儿子一样操心、一样疼爱。
我想我的姐姐。她对我的爱,如同纯净水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冰清玉洁、浩渺无际,永远荡漾在我的心头。在我的生命里,她的品格她的善良,永远都和我故去的母亲一样崇高,一样伟大!
作者简介:
程晓平,陕西省蓝田县人。1965年生,大学文化,从军数十年,从士兵到上校。现为西安市委某部门机关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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