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人生蚕如

儿子喜欢养蚕，刚好朋友家有蚕种，就要了一些回来。刚孵出的蚕，细如蚂蚁，我和儿子用鸡毛一条一条小心翼翼地把它打扫到一片片桑叶上。

养蚕，成了我和儿子每天的“必修课”。

小小的蚕儿长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几天后，像蚂蚁一样大小的蚕儿竟长得约有半寸长了。如果不是伏在桑叶上，真还以为菜青虫呢。很快，小小的纸盒就容不下上百条蚕栖息了，儿子便换了一个大点的衬衣盒子来放蚕，还在里面铺上软软的白纸。

为了方便蚕吃桑叶，儿子把大点儿的桑叶撕成小块，撒给蚕。一大把桑叶撒进去，所以的蚕立刻蜂拥而至，昂着头抢着吃桑叶。有的从桑叶的边缘向里吃，有的则先在桑叶中央咬开一个小孔，然后一圈一圈向外扩展。这时你会想到汉语里“蚕食”这个词是何等的精妙。不一会，桑叶吃光了，纸盒里只留下蚕排出的黑色颗粒状粪便，即蚕沙。

蚕在一天天长大，所需的桑叶也在一天天增多。家里没有桑树，离家很远的河边有一棵桑树，我只好隔三差五去摘桑叶。我劝儿子，养不了这么多不如送给同学一些或者扔掉那些长得小点的，因为同样的环境同样的养法，有的已经两寸多长了，有的还只有一寸来长。儿子不同意，说已经养这么长时间了，好歹也是一条命。我无语。咳，儿子养蚕，老子受罪。

终于有一天，儿子兴奋地告诉我蚕开始吐丝了。我赶紧跑过去一看，发现蚕已经不再吃桑叶了。个个如小孩的手指粗，背上透亮。有几个蚕已经在纸盒的一角吐丝了，有的还在蠕动，寻找着生命终结的地方。

听老人们讲，麦黄一晌，蚕老一时。据说蚕老的时候，要把它们放到扫帚上。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想让我的蚕儿随心所欲。

蚕一开始时吐出的丝只是在固定自己，然后在自己周围吐丝把自己包在里面，依稀还可看见蚕在里面不停地摆动。渐渐地，茧越结越厚，终于囫囵为一体了。连那些原先准备扔掉的蚕也结茧了，只是结的茧有的薄，有的厚；有的大，有的小；还有的不愿作茧自缚，吐出的丝杂乱无章，如乱麻一般，有的规规矩矩在你设定的范围内结茧，有的东爬西爬非要钻到铺的纸下面结茧。看着这些结茧的蚕儿，莫不是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几天后，蚕儿一个个都变成了蛹。拿起一个用手轻轻一摇，可以听见蛹动的声音。有人说蚕蛹大补，用开水烫蚕茧得蛹可入药，我不忍心，也不愿意我和儿子辛苦养成的即将破茧而出的飞蛾，惨死在襁褓中。

又过了几天，蚕终于破茧而出了。它开始还不会飞，只是颤颤巍巍地挣扎着飞。慢慢地，满屋子里飞满了黑黄相间的蛾儿。那蛾儿绝美如火中的凤凰。

蛾儿要撒卵了。我知道它会精疲力尽，委地而死。我不忍心看到这惨烈的场面，把蛾儿一个个捡起来放到盒子里。

卵孵成蚕，丝尽成蛹，蛹又化成蛾，得乎？失乎？

想当初，“春蚕到死丝方尽”，它把一生的积蓄一朝吐尽，这是多么的酣畅淋漓，惊心动魄！这是生命的升华，又是生命的终结。

陆游曾说：人生如蚕。看着这小小的精灵，又看看我们，赤身而来，撒手而去，如春梦了无痕迹。我们究竟是干什么来的？仅仅是给这世界留下一颗种子，使自己生存过的印记得以保留，还是来实现自我，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蚕有丝绸传世，我们有什么？

人生如蚕，蚕如人生。

明年我不再养蚕，我不忍再看到蚕那惨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