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成乐
只有向西北走,再向西北走,摆脱西安这样的城,也摆脱咸阳这样的城,进入渭河北岸辽阔的高原和深重的沟壑,甚至到古远而偏僻的旬邑去,久久徘徊于旷野,才能知道秋色如何在宇宙之中交响,并体会当年孔子闻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之叹!
嘹亮的当然是苹果的红色。红色往往让人觉得它的恶俗,不过那里的红色一团一团地都挂在树上,有灵动感,也有幻想感。苹果之树,专治作园,广植成林,几十亩大或几百亩大,无不像训练有素的合唱团似的排列在蓝天之下。它们情绪满盈,引吭高歌。穿越一个一个的园林,真有竞唱之相。红色荡漾,此起彼伏。我要推选土桥乡的一片红色为冠军,理由是,它的123亩园林全落光了叶子,超拔之境,净魂壮魄。时在公元2004年10月10日下午5点5分,夕阳下沉,晚霞漫延,风中的红色仿佛是集体倾诉。艺术性之高,感染力之深,足以在北京和上海演出,甚至在维也那演出。我说:天下之树,都是长满叶子才显出其美,唯有苹果是落光叶子才美的。
高原和沟壑的基调属于绿色,因为万千草木像空气一样笼罩了旷野,不过草木也是各有各的音质。我所能指出的,有槐、榆、松与柏,核桃,柞、柳、桐、楸。这些绿色仿佛钢琴伴奏的轮唱,只是槐沉郁,榆舒缓,松与柏坚毅,核桃宽厚,柞高而尖,柳轻快,桐亲切,揪古雅。杨树梢头的嫩黄有一种特别的幽婉,这种嫩黄确实到处飘悬,凡路旁村边,坡沿坎畔,都有它的咏叹。银杏树之鹅黄有长号的嗡声,而菊花之金黄则有小号的强劲。紫的有栎树,也有苜蓿花,不过栎树的紫色很有黑管的味道,而苜蓿花则颇有小提琴的神韵。星星点点的枸杞、蔷薇、沙棘,以及党参与苍术,显然都跳跃着爵士鼓的节奏。还有枫的红色和五味子的红色,我以为,它们是绿色基调之中变奏所需要的旋律,其激越而明丽。
那里散落着屡屡文化遗产,随风而来的几层小雨润得它们纯粹若新,干净胜新。石门山左右对峙,壁色一白,口传为尧帝泄洪而凿,其金钟之声,震天撼地。姜嫄湖上下清澈,水色一翠,口传后稷于斯而孕,其弦琴之音,悦神喜鬼。官家洞高悬危岩,曾经穴居于弱小的周族,其幽暗之色,如一笙独吹。秦直道穿越峻岭,曾经行走过强壮的兵马,其土褐之色,如众笛齐奏。宋的泰塔,摇晃欲倾,其烟灰之色,犹琵琶急弹。清的唐宅,残断成片,其漆黑之色,犹板胡轻拉。这些皆是古调,唯赤道乡八十一个农民所吹的唢呐流泻着新腔。
不过在那里,嘹亮的苹果红色还是最有力量,最为精彩。人道:已经传到泰国,传到越南,传到新加坡,甚至传到俄罗斯和意大利了。这是当然的。我也知道它是由海拔的高度和日照的长度决定的,由气温和雨量决定的,特别是由人的劳动创造决定的。
久无这样的扬眉吐气了!我相信,只有辽阔的高原和深重的沟壑,才使人有慷慨之感。秋色成乐,宇宙之中的交响,豪华,雅正,大哉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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