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终南山居
三十岁过后的这几年,我生活中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人愈来愈静了,心越来越淡了,无事总喜欢往山里跑,喜欢起那种闲云野鹤般的山居生活。
终南山紫阁峪中的“千竹庵”,是我内心十分向往的一处佳地。去年夏天的时候我曾去过那里,并有幸结识了“千竹庵”主人马守仁先生。心里正寻思着什么时候再去拜访一下,先生忽然打来电话邀我去他的“千竹庵”喝茶。欣喜之余,慨然前往。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绿荫掩映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类似于山门的东西。两根柱子支撑着一个茅草搭成的顶,檐下两端各悬一鲜红灯笼,中间用绳子吊着四个瓦片,上书“千竹庵”。两侧门柱上有联一副:竹庵持佛号,瓦缶煮茗汤。入山门,沿碎石路行四五步,见土墙一面。中挂竹帘,书清净二字。东西各开两窗,一曰茶味,一曰禅味。拐个弯即到正堂。正堂中央供石佛一尊,虽造于北魏,久经沧桑,但至今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两侧有字,曰:慈悲喜舍、法喜充满。以佛像为中,房间分南北两间。北边一间似为客堂,但杂物充盈。南边一间分里外二室。外面为琴房茶室,里面用作下榻睡眠。正堂北侧有一灶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门前系一开阔地。有石碾两方,大如车轮,可在其上饮茶喝酒。不远低凹处,建有草亭一间,起名贮月亭。房前屋后,多奇花异木。有芍药、睡莲、茂林修竹。外加鸟鸣山幽,泉水叮咚,实乃红尘净土,人间仙境。
进门后马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香供佛。佛供好后,他便带领我观看“千竹庵”四处的景物。但见紫气环绕,草木苍翠,山势俊秀,景色绝美。“这是前些天刚种下的花子儿,那是今春才发的竹笋,这个池子可以放上金鱼,那里可以铺几条石阶……”显然,他的内心充满了一种欢喜。望着眼前这一切我忍不住问道:“马老师,如今人们大都往城里跑,习惯城市生活。你怎么喜欢一个人的山居生活呢?”他连想都没想立马就说:“我从小就想着能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称之为‘精神净土’的地方。或许这就是性情所至吧。”
参观完,先生取木生火,然后一起拔庭院中的杂草。大约是因为雨水充沛的缘故,庭院里满是荒草,竹笋已有半尺高,有些已经赶上老竹了。一边拔草,一边聊天。所谈内容大多忘记,唯一记住的是有关“知识分子”与“学问僧”这两个话题。先生说,如今的读书人是不配称作知识分子的,读书人须得熟读中国的四书五经方才配称知识分子。另外,先生对时下走红的“学问僧”也是多有微词。他说,学佛总还得真修实证,仅凭文字距离究竟本原总还是隔着层东西。我想再往深层次问,先生就不愿回答了,顾左右而言它。
干完农活,水已经开了,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这时山上下来两位师父。一个我先前见过认识,一个是新近住山的。师父都很慈悲,言谈举止,古风犹存。一位名叫长风的居士也开车过来了。五人遂一起用午斋。所谓午斋,其实很简单,每人一个粽子,一碗茶汤。粽子是糯米红枣馅,先在锅里煮过,然后稍稍凉一下,即可剥开粽叶,开斋了。粽子配绿茶,这是马守仁先生近年来山居的一项“发明”,尤适宜夏季山居时食用。粽子的甜软糯香配合茶汤的清淡甘香,吃起来很爽口。大家吃得都很开心。
用完午斋,马先生又为大家煮了一壶老岩茶。烹茶的用具颇独特。一个小铁炉,形状如喇叭,下小上圆,刻有纹饰,且书四字,曰:松风桂雨。至于那盛茶的壶就更精致了,古色古香,上书:终南茶韵。如此美妙之茶具煮出的茶,果然是醇厚甘滑,叹为稀有。饮茶的时候有人提议马守仁弹上一曲。见大家兴致颇高,马先生遂命我抱来古琴。先生说,山中居住使用什么乐器也是有讲究的。有些乐器,譬如箫就不能在山中吹的。我问何故,先生笑而不答。
“铮……”一声琴响,大家顿时静默不语。先生先后弹奏了《平沙落雁》《双鹤听泉》以及《山中忆故人》等曲。古琴我曾听过不少,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投入、这样陶醉。孔子说,他听韶乐三月不知肉滋味。此刻,我与孔子可相比。琴声悠扬婉转,袅袅跳跃,听得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了。
品完茶听罢琴,两位师父拄着禅杖,悠然下山去。为了饭后消食,马先生又带我来到屋后菜地查看。前些日子栽种的茄子、辣椒、西红柿苗已经返青,土豆、青菜也长势良好,要不了多少天,就能吃到自己亲手种的蔬菜了。谈话间,守仁先生一脸笑容。
难忘的山居一日很快就结束了。告别“千竹庵”的时候我竟有些恋恋不舍。望着夕阳下绿荫笼罩着的这方净土,回味着这一日的山居生活,我不由得想起陶渊明的一句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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