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与崔浩侃傅山
崔浩,长安人,字养吾,书法家,原名崔振中,著名画
年岁十月,西安夜晚,略带寒意。长安酒肆,却热闹非凡。当我在一家餐馆遇到他时,正一人用膳,于是便拉至一个角落,要来一瓶白酒,二碟小菜,相依同饮。他平日性高孤言,今日值此知己相遇,又无外人,虽不喜酒,却也高兴至极,便畅怀而饮了。
酒过三杯,他来了兴意,我也打开了话匣,天南海北,无所不猎。时在饮酒,也就说到了酒。
我问:你我同为长安人氏,可知唐时长安酒价几何耶?
他说:不知。
我说:
他问:何以得知。
我言:杜甫有一首叫《逼仄行》的诗,诗末四句云,“街头酒价常苦贵,方外酒徒稀醉眠。早来就饮一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按一斗
他笑说:也是。
又反问我:你我同搞书法,书法同仁当应推崇何人呢?
我说:请兄一讲。
他言:应首推傅山。傅山在诗、文、书、画诸方面,皆善学妙用,造诣很深。傅山的书法被时人尊为“清初第一写家”。他字中渗透着孤高的品格和崇高的气节,流溢着爱国的气息,在中国古典书画艺术中,博得后人的高度赞誉。
我说:傅山这个人我知道,也很崇敬。他是山西阳曲人,自幼颖悟,性喜仁侠,刚正不阿。曾多次反清入狱,从不屈服。老年朝廷赐官,既不谢恩,亦不接受,万人欢呼。他除通晓经史、诸子、释老之学外,还精鉴赏,并开清代金石学之源。傅山在医学上,也有着巨大成就,除精内科、外科、儿科外,尤以妇科为最。在文学艺术上更是一位富有批判和创造精神的思想启蒙先驱。
他说:极对。书法家为什么要推崇他呢?
我说:愿听老兄高见。
他说:书法家讲的是一个气,除了功力外,主要是要讲品格。品格不高,书写的字画再完美,也是不应推崇的。有些奸臣的字、汉奸的字,写的也不错,为什么没人推崇呢?原因就在于气节不佳,人皆唾之。所以,书法家要练字,更要炼人。人品不高,难存千秋。
我说:极是。德不高的人,连他的后人都羞随其姓,何况字乎。中国人才济济,有一人不多,无一人不少,好名声之人都学不完,况乎贼贱尔。至于现时以贪、以盗,甚至连和人上床睡觉都觉得光荣的人,那是另类、败类。因为她信奉的是婊子的哲学。
他笑了,饮了一杯。
我问:听说,傅山在书法上最有名的论断是,学书之法,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率真勿安排。不知 老兄如何理解。
他说:正好,今天有缘,就同你一聊。
他说:宁拙毋巧。傅山提出“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生奇,归于大巧若拙已矣”。何为拙?与虚相对,实为拙,“不以致巧曰拙”。巧者,与华丽、细巧、工致相联系,亦有其美的一面。但若用之不当,或施之过甚,则会出现纤巧、做作、俗媚、浅薄的感觉。傅山把拙和巧看做是对立而又统一的辩证关系。他的所谓拙,是极正,是出奇,是大巧,是若拙,是巧到了极致而更高于巧的美的高层次。他提出“不自正入,不能变出,但能正入,自无卑贱野俗之气”。“极正”是根本,只有从正道学进去,才能变化无穷,时出新奇。人们常说“熟能生巧”,“心不厌精,手不忘熟”。但“熟”了又易流于轻滑,流于俗媚,故既要由生而熟,更要由熟到生,所谓“能速不速”。在这里,傅山把巧和拙的含义、正和变的理解、正和奇的关系说的简明扼要,一语道破拙者乃“极正”的真谛。
我说:善。他端起酒,饮了一杯。饮毕,说:宁丑毋媚。所谓“丑”,非指丑陋不堪的丑,当是意居形内、藉蕴含蓄、不施粉黛、质朴无华而气概雄强之意。傅山说的“媚”,非指秀润、遒丽的美姿,雍容端庄的体态,或是故作乔装打扮的插花女,粉颜妖姬令人望而生厌的贱态。与“媚”相对,“丑”当是从奇丑中看出研美来,“石鼓与峄山,令略丑中妍”,这“丑”不是真丑,而是更高层次的美,是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
我说:善。他端起酒又饮了一杯。接着又说:宁支离毋轻滑。傅山说的支离,是他在学书自叙中提到的“吾八、九岁临元常不似,少长无所不临,而无一近似者,后写鲁公《家庙碑》略得其支离”。他说的“支离”,不是破碎散漫,而是宽绰雍容之大度,是苍老孤傲之风骨。傅山认为,“唐以前之书涩,唐以后之书滑”。刘熙载《艺概》云:“书家同一尚熟,而熟有精粗深浅之别:惟能用生为熟,熟乃可贵。自世以轻俗滑易当之,而真熟亡矣”。故与轻滑相对,支离即是涩,有生涩、迟涩之意。凡轻滑运笔行锋,则速疾而笔飘;反之,则行笔坚实,厚重有力。笔毫在宣纸上徐缓行进,更见笔锋与纸摩擦之质感。这种质感是功力积久的自然表现,是由生到熟、再由熟到生的变的结果。“惟在求共骨力,而形势自生”,庄严肃穆,苍老刚劲,给人以“力”的感受,从而达到炉火纯青的高级境界。
我击桌,他很高兴,接着又饮,饮毕,继续说:宁率真毋安排。“率真”与“安排”相对,可解为顺应自然,自然天成之意。因势利导,不事雕琢,不刻意安排,是出之于人工而又宛若天成的最高境界。傅山在这里提出“天”和“工”两个字,工是极力造作的人为的美,天是不计工拙的自然的美。这是两种迥然不同的艺术境界,也是学习书法的两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学书要经过心摹手追,初期是“求似不似”,经过漫长的刻苦历程,达到“求似得似”,既已得似,就要力求“出帖”,极意创新,达到“似与不似”、超然天机的化境。“书当造乎自然”,艺术中的自然,当是庄子所言的“进乎技”而达到“道”的境界之表现,是创作主体的匠心经营,又能湮灭斧凿痕迹的境界。“期于如此而能如此者工也,不期如此而能如此者天也”。也就是说,自然并不意味着所谓“自然地表现”,而应该是“表现得自然”。
言罢,他脸极红,仍情绪很高。还想再聊,我说时间当不早了,以后再说,随碰杯分手。
那一夜,我们都有些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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