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的爱建一座坟茔

小雨哭了，无声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在这空旷的场院里，隆冬的风刮在脸上，可是，她已经麻木了，和着天上的雨，还有满地的落叶，她站在瑟瑟的风中，任无边的黑夜撕碎她的心脏，心揪成一团，其实，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但不知道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而且在心里不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说这话的不是我？她不知道昨天还和自己在电话里对骂、一起打趣的“爱人”怎么会突然变了卦？她今天收到了一个短信：“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问题，以后我们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总之，这段时间谢谢你……”

爱人，你到底怎么了？你是用脑过度吗？因为你曾经说过，你的左脑仁经常疼，肯定是老毛病又犯了，难道是大脑里长了瘤？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你的身边，我好担心你呀，可是成百次的电话打过去，都是盲音。

肯定是托词，爱人，你肯定是玩累了，想歇歇，不想再玩了，但好赖你得接我的电话，听我最后一次声音，亲口告诉我一声，把事情讲清楚，好吗？也许你是不敢接我的电话，怕听到我虽不好听，但已经熟悉的发嗲的撒娇声，你怕接了电话会动摇你的决心，但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能说得清楚吗？必须快刀斩乱麻，我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小雨在雨地里狂奔，思维好像停止了转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雨停了，小雨也已经淋成了落汤鸡，她感觉舒服多了，本来就由于天气变化感冒了，这次经过雨淋，所谓以毒攻毒，好多了。她的思维逐渐回到了现实中。

小雨想，为什么老天总是对我不公平？从小就善于幻想，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对着月亮说话，晚上正睡着，有时候就会一骨碌爬起来去院子里眺望远方，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很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有夜游症啊？长大了，聪慧、可人的小雨学习也非常好，家人想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她却临阵脱逃，一门缺考，以几分之差名落孙山，家人于是在唉声叹气中任了命，谁让她是小雨呢？风一阵、雨一阵的，这孩子干什么事认准了，准能干成，但就是猴屁股，干什么事总是不踏实，办事不靠谱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婚姻是人一生中的大事，谁也没想到，毕业后两三年时间，一直抱着独身主义的小雨突然之间就结婚了，连她的同学和好朋友都没有想到，有点像我们今天说的闪婚。人们也说了，谁让她是小雨呢？风一阵、雨一阵的，也有人说，别人闹离婚新鲜，可小雨要是那天离婚了，一点也不新鲜。没想到这婚姻还挺牢固的，一晃，小雨结婚也快20年了，高大、英俊的孩子也17岁了，日子在外人看来也是和和美美的，丈夫勤快、能干，在城市里拥有两套住房，可是人们发现小雨的目光里有深深的忧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充满呆滞，眼窝总是深陷，小雨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压着一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好像活在井底，看到头顶只有一线天，精神恍惚，彻夜失眠，她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了，小雨，这个在上学时候就无数次地憧憬着要像三毛一样流浪的女孩，终于鼓起了勇气，背起了行囊，连工作也不要了，她不辞而别了。

她离家出走后，偶尔也会想起自己所谓的那个缺乏温情的家，想起和自己丈夫一个性格，执拗、内向、叛逆可能还有些抑郁倾向的孩子，他知道孩子虽然不缺吃、不缺穿但是这个家却缺乏爱。她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孩子。

她离家出走后，去过许多地方，找了无数份工作，也吃了不少苦，其实小雨自己也说，吃苦从来都不怕，就怕受委屈，没人爱，好像她的一生就是为爱而生的。最后一次她找到了一个施工队，别以为小雨在家养尊处优，其实她样样行，很得领导的器重，在这里看到那些抛家舍业的男人在一起互相打趣、互相逗乐，开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她觉得这群人特别可爱，在这里比家里沉闷的空气强多了。

工作之余，在家从不上网的小雨觉得很无聊，她学会了上网，认识了这个和她有着共同爱好的被她后来唤做“爱人”的小黑。

小雨从不和网友见面，因为她觉得网络太虚拟了，可是对于小黑的请求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因为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一个和自己很能谈得来的心中有着共同艺术之神“缪斯”的人。

第一次和小黑见面，他黑黑的脸膛，一脸坏笑地走来，说来也怪，小雨在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坏男人”特别是“闲人”，像香港电影上那些又坏又义气的男人，可是她离家出走前嫁的男人却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一个不上床都不碰她的人，或者说不敢碰她的人，浪漫就更谈不上了，思想上的沟通交流几乎没有，总是拧巴，一个说东、一个说西，最后干脆不说了，一天难得说几句话，就是这样的婚姻让这个喜欢舞文弄墨、喜欢幻想、喜欢浪漫的女人坚守了二十年，目的就是为了做一个好女人，一个循规蹈矩的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女人。幸福是什么？快乐是什么？小雨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感觉，众所周知，幸福和快乐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态，无法量化，可是，小雨还是感觉不到。因为患了抑郁症，她终于鼓起勇气，出走了，有人说她是好日子过腻了，直到认识了小黑，她觉得她又活过来了。

和小黑在一起，他总是说很粗鲁的话，甚至骂她“瓜X、傻X”，还把男人和女人干的那种事情用最结实、形象的也可能是平常人们用来骂人的话说出来，刚开始小雨还脸红，耳根发烧，可时间长了，听顺了竟然习惯了，觉得好亲切。一天不听，心里就像猫在抓挠。小黑告诉她，和他做过爱的女人能拉几汽车，都突破三位数了，小雨刚听到时，嘴巴张得好大，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一辈子会和那么多的女人做爱，而且都是女人自愿的。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有成熟的少妇，在这些人中，有事业有成的教授、作家、画家，像诗一样善于幻想的写诗的女孩。而外表看似开放的小雨曾经愚蠢的认为，女人一旦和男人睡过觉了，那她这辈子肯定就嫁不出去了。

刚开始听小黑给她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时，小雨脸红、心跳、气喘甚至有些吃醋、嫉妒，她曾想，这家伙，这辈子没有白活，要是自己的丈夫也有这艳遇就好了，她自己因为内疚的心还能稍微好受些。可是时间长了，小雨喜欢激情过后，躺在小黑的臂弯里听他讲，原来做爱是一个技术活，就好比人吃饭一样，是人体所必须的。一次质量高的性爱就是人的一次精神大餐，对人的身心是大有好处的。那次小黑对她讲和那个做诗的女孩时，她心里那个酸啊，是啊，自己拿什么和人家比，年轻、漂亮、文气还有才气，可是奇怪，从此后她觉得自己特别喜欢那个女孩，好像自己和她就是姐妹，因为她们曾经爱着同一个男人。

可是，今天这个让她爱得发狂的男人居然向她提出了分手，实际上也谈不上分手，小雨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每次和小黑通过电话，她都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第二天只要一闲下来就想听小黑那带有磁性的笑，听他说话的声音，粗鲁的骂娘，小黑是个写剧本的，小雨要把自己的所有幽默细胞调动起来（她曾无数次想着这辈子自己应该是个演员，因为她把握感情总是很到位），在他写剧本疲劳的时候，给他讲个笑话，让他放松一下，她知道，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她，他经常脑仁疼，这是搞写作人的通病，用脑过度，饮食不均。小雨几次从梦中哭醒，梦见小黑像伟大的作家路遥一样英年早逝，然后他的墓碑也是修在一所大学里，墓前摆满了鲜花，还有无数莘莘学子捧着小黑写的剧本顶礼膜拜，小雨真的好担心小黑，那是发自心底的，她觉得他们首先是朋友，或者说“铁哥儿们”，小雨特别喜欢男孩两三个在一起勾肩搭背的情景，她曾经想过也许自己本来就是个男孩，只是跑得太快了才变成了女孩。所以，她能容忍小黑的多情，风流，她认为他虽然风流却不下流，活得真实，思想很有穿透力，这就是她欣赏他的角度，她总觉得他是一只潜力股，不像有些人看他那样，是一个颓废的文人。

可是就是今天这个在自己离家出走后三年，人生到了四十岁（实际上分居就等同于已经离婚了）自己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自己丈夫的人，今天却因为一句玩笑话使他彻底下决心离开了她。

她说：“我不喜欢养小白脸，因为你不白，我要是喜欢养小白脸，还有比我小十几岁的男孩整天缠着我呢！”

可能就是这句该死的话，彻底惹恼了他，因为小黑没黑没白地操练剧本，为了心中的艺术，他要抓住自己人生的黄金时期，也就是自己创作井喷的时期，他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妻子嫌她给家里拿不回来钱，整天和他吵架，有时更是在钱上卡他，他都忍了，因为他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也理解妻子这些年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打拼挣钱，全是为了这个家。说实话，由于还任点小职，应酬特别多，自己就那点死工资，要不是时不时还有点稿费进项，恐怕连自己平常的花销都无法应付。妻子很有能力，挣完钱后，就去美容、跳舞，至于美容给谁看？他也懒得管，也没精力管，自己也落个清闲，正好自己操练起剧本来也没人打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己觉得愧对妻子，自己曾经有无数个女人，无数次背叛，数不清的绯闻。也许大多数和自己有过关系的女人到最后都给他的剧本做了贡献，他接触了不同类型的女人，剧本中也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不同类型的人物性格。妻子有权利得到他的爱啊，可是他确实没有能力应付，妻子也有权利得到他的忠心，可是他的性格和他的职业决定了他永远都无法给予。

可是就是今天这个曾经只想和她搞个一夜情也就算了的女人，自己竟然在她傻憨傻憨的真情感动下，居然缠绵了半年之多。说实话，每当自己的创作陷入困境时，他就会想起这个憨憨的，有时候还有些爷们气的女人，因为她能像一个男人一样给自己打气，使自己疲劳的神经得到片刻的安宁，听她讲的笑话，可以爽朗地大笑几声，特别轻松。兴致来了，还可以把自己刚刚创作的剧本以不同人物的声音朗诵一段，就像自编自演的话剧。让她当第一个听众，而自己的妻子对她的剧本从不感兴趣，只对美容、跳舞还有钱感兴趣。

可是，今天她却说：“我就是养小白脸也不养你，因为你不白”我小黑这辈子不就是缺钱吗？就凭我的脑子和智商我从不相信我挣不来钱。我没钱还睡过上百个女人呢！何况我有钱呢！钱是我的软肋，谁要拿钱和我说事，谁就是死路一条，男人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可失去这份傲骨。小雨说，小黑，你真是那么想的吗？你误会小雨了，在她的心目中，不管你多么坏、多么花都是有理由的，她可以原谅你的一切，这就是爱的力量。小雨曾经想，我要是能挣好多钱，一定会帮他，这个自己所倾注全部身心爱着的这个男人，让他好好追求他的艺术，专心写他的剧本。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小雨停止了哭泣，因为她知道这场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剧就要拉幕了。这就如同小黑写的剧本，有序幕、有开始、有高潮，当然就会有结尾和落幕。戏演到最后高潮、激情过后还演什么？还有什么可演？你不谢幕难道还要等到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谢幕吗？这就像莎士比亚的悲剧，它是一种凄美、哀婉。

小雨虽然嗓子都哭哑了，她想竭尽全力挽留下点什么，甚至尊严丧尽祈求见上最后一面，或许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病了？关心一下他，今生今世还能否再见到他？或许是想把这越理越乱的情感说清楚，讨个明白，讨个公道。可是还有意义吗？小雨在嘲笑自己，四十岁了，已经到了人生的中秋，难道还不成熟吗？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会谈恋爱了，自己还在玩纯情，有意思吗？世界上有真情吗？谁说爱情是永恒的？谁要说爱情是永恒的，谁他妈就是混账。大部分男人都会在不同的时期爱不同的女人，难道不对吗？是人就会爱，也会不爱，或许压根从来就没爱过。这很正常啊！包括有些女人也是如此。

生活是真实的，明天还要继续前行，也许小雨和小黑本来就属于同一类型的人，喜欢和三毛一样到处流浪，一种生活过烦了，就会去尝试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今天，小雨要为自己真正的爱情建一座坟茔，就像《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因为这座坟墓里埋葬着她的欢笑，她的幸福，她的伤感......以后关于这种爱情的游戏，小雨永远都不会再玩了，因为太伤感情，她的精力，她的身体，她的心理实在承受不起了。

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一个偷走我灵魂的人，也许你一天都没有喜欢过我，一刻也没有，怪我多情了，怪我过了该做梦的时候还在做白日梦，该干吗干吗去，最好像猪一样去睡，直到醒了去挨刀，猪说：“我管它呢，我本来就是一道菜”。

我还要像三毛一样去流浪，也许我要去寻找我梦中的荷西，今生今世也许爱情与我无缘，也许我只是天边的一抹晚霞，开得绚烂，败得凄美！

                         王小侠于2009年11月27日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