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品诗兼怀其人--读吕刚的文章
早晨在西北大学处理了一点事情,心情稍闲,便直奔大唐通易坊,拣选了一家茶馆坐下来。天降其雨,酷热顿挫,街角楼窗皆是凉意。遗憾茶不行,一尝便知道是陈茶,再尝竟觉水也是过夜的水,然而忍了,不想让这个时代的流行病败坏心情,因为我要读吕刚的文章了。
吕刚的文章属于审美性文章。这些年带学生,难免要琢磨一点问题,遂把古今中外所有的词语秩序概括为文章,其有三分,其一是应用性文章,其一是新闻性文章,其一是审美性文章。吕刚以诗称名,也写散文。我读的是他的诗与散文的结集,拟在西安出版,当然都是审美性文章了。
吕刚曾经居明德门小区,百米之邻,经常相约散步。彼此聊为知识分子,尽管都是贷款购房者流,背上的负担已经够重了,然而仍好以天下为己任,哀其民轻,愤其官狠,往往是我先开骂,吕刚应和。我说可怜啊,吕刚摇头说可怜,我说愚昧啊,吕刚摇头说愚昧,我说无耻啊,吕刚摇头说无耻,我说专制啊,吕刚摇头说专制。吕刚长头发,蓬松盖耳,头摇发浪,极具艺术家的气质。见如斯风度竟陷阵阵谴责之声,十分的不忍,遂戛然住口。然而须臾之沉默,我会长叹而天问:“现在可以选举村长了,国长的选举也就快了吧?文章的发表也就自由了吧?”吕刚便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一腔悲调,遂扶摇直上,进入形而上的讨论,比较老庄与孔孟,比较陶潜与苏轼,比较周氏兄弟,也比较陈忠实和贾平凹,更比较耶稣和释迦牟尼,喟然终于中国人之无神。吕刚博览群书,强记百家,发言有援引,又有注释,显示了教授的知识和见解,可惜他不做所谓的学问。
吕刚的散文揉捏细节,传其韵致,善于勾勒使人联想的空白。节制,干净,有挑字断句之长,从而独树一帜。吕刚之诗或言志,或咏物,皆能兴象玲珑,意致深婉。没有愤世之喊,也乏匡谏之吼,然而他的诗多是郁结所发,是非存焉,正邪在焉。轻怨薄哀,不失温厚之道。他似乎在行万里路,吟万篇诗,所谓浪迹天涯,思接海角。偶尔撷俗入诗,妙在诗能跨俗。
序是置于书前的文章,吕刚有书出版,要我作序,我应允了,而且痛快之极。不过我也直率地告诉他,这是我在此间的最后之序,相当岁月将不再为作了,六十岁以后有人点我给他写序,也许我还写,然而现在决不。序是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所为作的,在长安,或是德高者如陈忠实所写的,望众者如贾平凹所写的,我是何许人也,居然敢做如斯之事!我必须披露,曾经在梦中有人指出,六十岁以前我为人作序,不荣其人,反损其人。吕刚除外。序不写了,别的命题文章也统统不写了。凡是爱我的朋友,老师,领导,谨盼不要让我写任何包装一类的文章。非出于我心,兴之所至,其文章都会折磨我,何必这样呢?人道一点吧!也许有商家会付酬给我,请我写。可以,不过我的价格是一字万元,且以瑞士法郎结算。归去来兮,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天再旦,我复活。
二○○九年七月八日于窄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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