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声,他从终南山走来
(一)
北京的两位文友曾经告诉我:他们与萧重声至今尚未谋面,但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想见,那是一位忠厚、质朴而勤奋的人。作为和萧重声常打交道的人,我告诉他们,现实生活中的萧重声,确像他们所想见的那样。
一个人生长的地方,虽然不完全决定着他的生命旅程,但对他后来的为人和成才无疑影响很大。生长于终南山下一个贫苦农家的萧重声,与这块广阔凝重的黄土地有着不可切割的渊源。不能不说,是那些十指污黑满面烟火的“卖炭翁”影响了他,是东日头背到西日头的父辈的汗水和泪水哺育了他,是终南山的奇峰秀岭、碧水幽涧激荡着他的诗情,撩拨着他的文思。早在1956年,还是上高小的萧重声,便以初生之犊的锐气,开始在报刊上发表诗歌了。用他的话说,“那只不过是些出屁股、食手指的玩艺儿”,但由此也可想见,文学这株令人迷恋而又迷惘的怪树,早已在他天真幼稚的心灵中扎了根。
然而,这株已经起根发苗的怪树却迟迟长不出碧绿的枝叶。家庭生活的贫穷困苦,磨盘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他必须和奶奶、父母一起辛勤劳动,支撑苦难的生活。夜深人静,如豆的油灯下,才是拼命读书的好时候。他似乎还有点傻,把许许多多宝贵时间都花费在并不喜欢的数理化中去了。三年困难时期,他在饥饿和疲惫中,又患上终生都不能治愈的眼疾。苦难纠缠着他,疾病折磨着他,但他没有向命运低头,没有向生活屈服。支撑他的,不是荣华富贵的向往,而是心中那一缕不灭的理想的光芒。凭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信心,终于在大病之后,踉踉跄跄地进入西北大学中文系学习。人生在世,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他总算迎来了发展的机会,那株即将枯死的怪树种子,总算能够吸收到营养,有了泛出青绿色的希望。
(二)
萧重声正儿巴经地开始业余创作,是在被当作“垃圾”一样扫出大学校门之后的1970年。他带着被捉弄被侮辱的悲愤,带着破门而出奔向大海的喜悦,一头扎进秦巴山区,一待就是10年,其间不断地有诗歌发表。那时候的萧重声,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个诗人,但评论家李星说:由于他身上没有青年学子常会有的浮躁,倒比一些年龄大的人还质朴而厚重,以至很难将他和诗人这一浪漫称号联系起来。他先后结集出版了《彩霞万里》(与人合集)和《喊山集》,《中国诗人大观》中收入了他的作品和小传。
著名作家李若冰在《喊山集》序文中,热情地称他为“喊山诗人”:“最触动我心扉的,是你那些喊山的诗,唱山的诗,从诗里行间,我真切感觉到,你爱山,恋山,你爱着山里的花木虫鸟,恋着几辈辈依山活命的普普通通的山民。你的笔一触到山就是活灵活现的,你张口一唱起山,就分外让人动情。这使我不由得想发出一个疑问,萧重声是哪里人,他莫不是个地地道道的山的儿子?那巴山汉水间不是分明站着一个喊山的诗人吗?我感到,这就是你的诗的品格所在。我感到,这就是你的诗安身立命之所。”
然而,或许是由于谦虚谨慎,萧重声对自己的诗作并不满意。我倒觉得,作者重视生活,直面人生,真诚地抒发了自己的感受,其中不乏尖锐和沉郁之作。例如《巴山洞箫》《这里曾有碧水流过》《河水暴涨的时候》《朦胧的凶恋》等,都是颇可品味的真正的好诗,应当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有些行家里手认为,萧重声的《致大雁塔》,可能会流传下去。全诗短短八句,写出了几代人过去的忧愤和对未来的希冀。古今文人骚客,早已写尽了大雁塔,此诗能写的颇有气象而非同凡响,可谓难得。
(三)
1980年以来,萧重声的诗歌日见少了,散文却常见发表,并有沉甸甸的集子出版。在终南山怀抱里长大的萧重声,以自己对终南山真诚的热爱,用现代人的眼光,重新审视了大自然的造化,审视了周秦汉唐留在这里的文化遗产。要想对终南山在整体上进行文化概括并把握其真谛。这本身就有难度,但萧重声却为此写出一本专集——《终南山记游》。在当前散文集并不走俏的情况下,此书居然再版,突破一万册,由此可以看出读者对它的喜爱。
老作家胡征在《博览群书》杂志上著文说,《终南山记游》是值得一读的好书,“好在不仅有景有情,而且有人。”他认为,旅游文学做到有景容易,有情则略显难度,有人则难度更大。而《终南山记游》中的二十几篇散文,篇篇有景有情,亦复有人。这些作品都具有可读性,又具有可感性,可思性,作者的苦心和真情是感人至深的。他不仅是个热情的导游家,而且是捍卫民族文化尊严的学者。他让广大的读者或旅游家从此书中愉悦而忘情地获得爱国主义的启迪,也从中享受民族传统文化的美学营养。所以说,《终南山记游》是值得一读的好书。
萧重声的散文似乎比他的诗更耐读,更具魅力。近10余年来,他在国内外报刊上发表了许多亮丽、质朴而气度不凡的散文。已经结集出版的除《终南山记游》外,还有《萧重声散文选》和《净土树》以及即将出版的《珍蔬佳话》。
著名作家陈忠实读过《萧重声散文选》之后,发表了题为《唯有真情才感人》的评论。他说:“我感受最深的是作者的真诚,那种真切美好的感情像春雨一样浸润着读者的心扉。这种真挚的感情贯穿在整个集子的30篇作品里。”陈忠实推崇萧重声的《俺婆》《鸟枪换炮的时候》《“移山”前奏曲》等作品,认为“他的不同凡响正在于他的真诚。”与此同时,中年评论家李星读过《净土树》之后,发表了题为《人生和理想,人格和良心》的感言。他说:“观其人而读其文,我知道他的思想是敏锐而活跃的,他的艺术追求是严肃而执著的。”他认为,萧重声近几年来的散文,是对于人生对于现实的感喟和心灵的倾诉,“不可等闲视之”。文友所见略同,李星也认为《俺婆》《桔的诱惑》《鸟枪换炮的时候》《“移山”前奏曲》等抒情散文,“不仅以心理刻画的细腻而成为写人生情绪散文的佳构,而且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辋川新诗画》《蓝田美玉记》《不知香积寺》《禹穴之叹》《越王台上的疑问》等游记散文,则以观察的细致,描写的功力,知识的丰富,思想的犀利而见长。”这些散文“思维联想成辐射状,纵横古今,峭拔奇诡,多有或清泉流淌,或大河奔涌的异彩雄姿。”其中《禹穴之叹》和《越王台上的疑问》“堪为咏史佳品”。李星中肯地指出,萧重声“以自己的关怀和热爱,汇入了近些年来方兴未艾的散文大潮,感受着人民的痛苦和欢乐,回应着现实、历史的必然要求,从而成为一个时代、一代人心理的文化印记。”
(四)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述文坛诸人对萧重声为人和作品的看法,不过想使人们对这位默默耕耘的作家有一个近乎客观真实的了解。我并非不熟悉他,只是不想说的太多,更不想只说那些过头的话。
每当我走进萧重声那块小小的居室时,看到这位魁梧的关中汉子或坐在写字台前执笔疾书,或在书架前查阅资料,或在灶房里叮咚操作,忙成一团。1989年他收集了水利大师李仪祉的大量资料,写出了好几篇记述李仪祉的散文,读来清新可人。去年和今年,他几乎利用所有的业余时间研究祖国各地的动植物与土特产,翻《诗经》、读《史记》,搜寻各方资料,《本草纲目》和《广群芳谱》不离左右,为完成另一部新著《珍蔬佳话》而辛勤耕耘。
然而,一般读者并不知晓,伴随着这些书稿的产生,他还挑着繁重的编辑工作,并且遭受严重眼疾的纠缠。自打离开大学校门之后,他作了20几年文学编辑,把一棵爱心奉献给广大作者。其间,他的眼病曾经几度复发,几乎导致失明。“人凭手眼”,何况文字工作者啊!看着大好光阴疾驰而去,他也为命运的不公和岁月的蹉跎而感叹,然而命运女神企图夺走他的灯笼,他却一次次从命运女神手中夺回光明。这位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凭靠终南山一般坚不可摧的意志,硬是挺过来了。人生旅途的诸种艰难消耗着他的气力,磨练着他的双腿,却不可能减却他的豪情,阻断他心中那善良而美好的情思的奔流。
他热爱自己的编辑工作,把一颗爱心奉献给广大作者。他从终南山的草野中走来,他能理解广大作者的甘苦,总是向他们伸出友谊之手,热情地给予帮助和支持,毫无盛气凌人和装腔作势的味道,而把作者看作自己的战友和同志。这些年来,当“两眼向上、两手向钱”成为时髦现象时,他却不忘为基层的业余作者提供方便,使这些象牙塔外面的散兵游勇也有一展身手的机会。
从萧重声的身上,使人看到了关中汉子的纯朴、勤劳和忠厚、善良。也许,一个真正的作家和编辑,唯有充满博大宽厚的爱心,才能帮助别人克服困难和战胜命运,唯有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才能在这私欲横流的世界,对人们作出无私的奉献。或许,这就是从终南山走来的这位作家的美德吧。
1991.11.14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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