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玮:根民
我家在农村,10年来一直在外上学工作,尤其是最近几年很少回家。突然想起根民。
“玮哥,回来咧!”我每每回去,一进村第一眼见到的房子是根民家,第一个见到的人几乎总是根民;根民见到我的头一句话肯定是“玮哥,回来咧!”。第二句话也肯定是“玮哥给咱寻个活”。
根民50岁,我20出头。因为村里的人在城里有活干的不多,所以根民觉得我很能行:“玮哥能行很,能挣钱”,我心里很堵,只好应付:“嘿嘿,成,你会干啥?我给你瞄。”
根民是一个慢性子老好人,不急不躁,以前在生产队看管牛马,养的犊牯、骡子、驴马一个个膘肥体壮;爱跟我们小孩玩,我们在麦场上玩打仗,他只要不忙就在看,甚至加入;他爱帮助人,谁家有红白喜事吭一声他就全力帮忙,做饭。以致后来炼成炉头:两把菜刀,一手一个可以抡的山响,以丫嫂子为核心的一众村妇,照例是这里的热闹,嘻嘻哈哈,家长里短中,丫嫂子冷不丁瞄了眼根民,话就来了:“根民哥,妹子给你瞄一个!”根民知道是开他没媳妇的玩笑,身子不动,嘴角噘了噘,脸就红了。丫嫂子看没烧起热闹,又来了:“别看你手艺好,都给人家练了,自己倒用不上!”根民恨了,手中的刀 “咚”砍进案板,立起来嘴上说:“娶个媳妇还不是她给我做饭,手艺还是用不上么!”不管一众妇女笑的露出肚皮,拢起切好的菜撂到锅里烧,拿手的是油炸豆腐跟红烧肉,那个味现在想来嘴角都流水。
村里刚淘汰水力磨面时,他就买咧电磨子!生意好,心也不黑,很是过咧一段好日子,盖房,养犊牯;时不时做一些泥瓦活、木工活。细详,但肉。我坐过根民家的炕:暖和,软和,很是享受。我们有时去他的磨房帮忙,一是仗义,二来希奇。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当个电磨子老板,吆喝磨面人把麦子下下车,手一指磅秤:过。磨面人很听话的把麦子提到磅秤上。根民说:倒斗。磨面人就自己拿斗把粮食倒进去,“太多!”根民吆喝,磨面人就又重来一次,准备好后,根民点一根纸烟,美美吸两口,呼得迈开步子,出奇麻利地跃上操作台,拉下电闸,磨面机呜呜声立马传遍全村。根民脸上露出想盖又盖不住的得意,熟练的右手拉起一斗麦子,左手接着托住斗底,保持一个角度,麦子便细水一样缓缓流进电磨子,一遍一遍又一遍过很久,根民突然说:好咧。好咧就完咧,收钱——往往是记账:用粉笔头写在门后墙上——抽烟。
根民末心眼,村里以及外村陆续有咧几台磨面机时,根民开始没落。他一如既往地认为:农民都是可怜人,吃面要扣着吃,磨面要狠着磨,所以他磨的面经常性是黑的,所以生活好起来的客户逐渐流失。他后来试着磨白面,磨咧几次,不磨咧。他说:糟蹋!
人们不来咧。于是我常常见他一个人站在磨房外手扶着墙,看着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
刚好,我考上高中,在县城。每周回家一次。再见他时,我嘻嘻哈哈说:“你把磨子卖咧吧!”“不卖,有人来磨面!”若干年后,我看那磨子土很厚,已经有了大面积锈斑,收废铁的人也嫌它净是烂铁皮!“玮哥!”根民突然叫我。我木木的反应:“应该你是哥,我是弟。”
“胡说,你是哥,你能行很。”根民说,“给咱寻个活”。说时,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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