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我的大学
命中注定,我只有一所大学,陕西师范大学。
我生长在乡下,小学为邻,中学离村子也不出三里,但大学却很是遥远,因为它当时中止了录生工作,上大学是要推荐的,其当然遥远而且渺茫。
中学的班主任是一个活跃的人,有一天,他得意地决定,要率自己的几十个乡下孩子见识一下大学,便是陕西师范大学。步行几十里,进入一个幽美的园,穿梭花木之间,仰望图书馆爬着青藤的红窗,踏了踏又明亮又宽大的教室的台阶,竟对斯大学产生了深度喜欢,并暗中向往。
几个春秋以后,乾坤扭转,大学之门骤然打开,似乎到处都在招手。不过陕西师范大学古雅的图书馆及其周边的垂柳昂杉,曲槐直松,反复挠我的心。别无所念,惟思斯校,从而毅然择之。
我一直不敢骄傲地认为此乃缘分,因为缘分便把我和我的大学对等了。我有种种理由证明,当它的学生属于我的幸运。它给我的多,我报它的少,此帐我还是清楚的。
哲学是我的专业,但作家却是我的理想,要兼顾显然不易。然而在斯校数年,我不但收获了一种哲学思维,而且还得以发表作品,真是有福了。其气氛宽松,老师也能积极给予,确实是求智得智,求道得道。
毕业之后,我在社会上闯荡,难免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但陕西师范大学却始终是我的后盾和平台。出版了一点著作,产生了一点影响,我的大学都注意到了,并给以鼓励。我的作品的第一个讨论会,是母校的学生自发组织的,我的关于文学的第一个讲座,是母校的
忽然有意回到我的大学来执教,便投书时任校长的
从1999年起,我便收集陕西的文化大革命的资料,包括一些历史人物的资料,艰难之极,又不清楚怎么筹措经费,遂在外地调查之际,总是寻找朋友,希望旅馆能够打折,难免尴尬,甚至狼狈。回到斯校以后,我仍在悄悄做这件事情。主管人才引进的张建祥副校长发现了我的窘境,立即通知我使用科研启动费,河水便奔流了。我尤其感动的是,现任校长
也许有人以为我是在发布感恩榜。有这样的意思,我不会掩饰。在世间,即使给我一臂之力,我对他的谢忱也永无止境。一张感恩榜根本不能尽我之意。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我究竟凭什么得到这所大学如此之久且重的支持呢?我究竟给它做了什么呢?我何德之有,何功之有,何言之有?遂感到十分渐愧和歉疚。有时候便安慰自己,认为斯校固有其厚德载物之品质,人文主义之蕴含,所以凡是它的学生,对谁都是支持的。然而我仍觉得自己幸运之极,它给我的多,我报它的少。
我偶尔会想应该以什么方式给我的大学一些贡献。我有瓦当收藏的兴趣,也收藏了几个好的瓦当,我愿意在合适的时候捐出来,充实斯校的博物馆,以表达我的感情。然而大学如此久且重的支持,显然不是为了得到几个瓦当,而且瓦当也担不起,遂觉得自己的所想有一点荒诞和可笑。
也许这所大学支持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求,它仅仅是按照斯校固有的原则行动。只要它的学生有追求正义和真理的意志,它对谁都是支持的,这是它的传统。人一旦在斯校浸染,斯校的传统便要渗进他的血液。我以为,感恩榜上的那些人,都是斯校传统的担当者和发扬者。不过我还是一直在提醒自己,必须加紧努力,争取有大的文章,否则就辜负了我的大学。
希腊英雄珀耳修斯是冒险才取得女妖墨杜萨之头的。把墨杜萨之头对准谁,谁就会变成石头,珀耳修斯当然伟大。我以什么成果完成我的精神冒险呢?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也是舒服的,不过他们吃了禁果,从而辨别善恶,懂得羞耻,遂有文明,亚当和夏娃当然伟大。我以为在艺术上和思想要超越一点,就应该像珀耳修斯学习,像亚当和夏娃学习。苟且偷安是不行的。
我只有一所大学,但它的激励却是强劲的,这就够了。我喜欢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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