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荣：野猪沟历险记

       我有一个秦岭山口的朋友名叫满仓，他是个残疾人，早年因病右腿高位截肢。平时撑着一付双拐，晃晃悠悠地，虽然他如今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但从他的体格上看还是不失当年的健壮。从他平时的言谈举止上来看，年青时期他曾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有一次，我和满仓闲聊时无意中我问及到他右腿一事，于是，满仓声俱泪下地给我讲起了他二十多岁时在秦岭山野猪沟历险的故事。
    满仓是他家的独生子，在他妈生下满仓后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在那个年月尤其是山区农村家家的光景都差不多。为了以后的日子丰衣足食，他妈特意给他取名叫满仓。可是这个吉祥的名子叫了二十多年，也没有改变他家的生活现状。照样还是缺吃少穿，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地。在满仓十五六岁时，他爸就撒手人寰，他妈是一个小脚妇女，从此满仓就挑起了家庭的生活重担。过早的生活磨炼，使满仓成就了一个比同令人更加要强的性格。加之他素日里生性好动，在邻村一个姓薛的拳师的门下还学了几套拳脚。从此，在十里八乡满仓名声大振。于是，在满仓二十二岁时和他一个叫梅梅的师妹结了婚。当时他梅梅才十九岁，小俩口倒也恩恩爱爱，穷日子过得甜甜密密。为了小日子过得较宽裕一些，平时闲遐之时满仓就联络几个同村的小伙上山砍柴，拿到附近的集镇上一卖，好换些零用钱。但是，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月里，这进山砍柴再拿到集上卖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搞不好若被人发现，揭发出来那是要挨批斗的。真可谓艺高人胆大，满仓带着他几个同伙经常偷偷摸摸地上山砍柴，然后在集上一卖从未失过手。有一次，他们几个又上山砍柴走进了别人平时都不敢进的野猪沟。这是一条老沟道传说经常有野猪出没，令人望而生畏，但他们几个竞然进去了。无愧是野猪的地域，这里的柴源茂盛他们几人不一会儿就各自砍好了一大捆柴，而且比任何时候砍的柴质量都好，砍了一天柴连个野猪毛也没见着。同时，他们还发现了这条老沟道里沿沟的纵深处长满了扫帚条子。这条子虽然嫩一些，但再长一个月后割回去拿到集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他们几人商定一个月后再合伙上山割这些扫帚条子。
    转眼之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本来他们几个人早就上山去割条子了，只因最近村上几个人在山里砍柴在集上卖时被同村的人发现了。报告到大队里，这几个人被大队抓了投机倒把的典型批斗了几次，还罚了每人十元钱。正在风头上，所以他们几个窝着都不敢动，等待时机。眼看到了六月份的麦收季节，满仓想，忙前农民卖农忙家具扫子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快货。马上割回来一卖价格肯定好，现在不动身更待何时？他又一想，就那么一点几个人合伙割回来卖了，狼多肉少到自己手里能分几个钱？我何不乘他们几个目前不敢去，我一个人去轻车熟路，神不知鬼不觉地割回来一卖，到他们醒过来时钱都装进我的腰包了。想着这事满仓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天没亮三四点钟他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他站在院子抬头一望天空一片蔚兰，他知道今天肯定是个大好天气。于是，他从墙上卸下弯镰舀了半盆水，坐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噌，噌，噌地磨起镰刀来。磨了大约有两袋烟的功夫，他用大拇指在镰刃上反复地匕了几下，然后，用一块破布擦干镰刀上的水。取出一条麻绳缠在腰里把镰刀往后腰一别，脚上穿着草鞋扎着毡子，又转身到灶房里摸了两三个冷馍往怀里一揣。这才返回他的厦房里拉着灯，此时，他看到熟睡中的梅梅一张红扑扑胖乎乎的脸蛋，不由得把一只手伸进了梅梅的被窝，在梅梅的脸上亲了一口说:“我走了，你好好睡吧。”梅梅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掀出来说:“去，去讨厌。”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满仓心里笑着出了门乘着夜幕出村向野猪沟快步走去。
    清早太阳刚冒红，满仓就来到了野猪沟。在沟口的一个大水潭边他猫下腰洗了把脸，起身向沟里走去，他看到那些扫帚条子还原封未动地长在那里，心里自然特别高兴。于是，他取下镰刀东一刀西一刀地割起来。中午时分他感到肚子饿了，就原路回到沟口的水潭旁，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了几个冷馍，又喝了一肚子泉水，然后，摸出半包已压得变形的“羊群牌”香烟连抽了两根。顿时感到来了精神，这时他自言自语地笑着说道:“狗屁野猪沟我一个人在这沟里呆了半天了连个野猪粪也没见着，都传的神乎人吓人呢。”他起身又提起弯镰，向沟的纵深处走去。又割了一阵子他抬头一看太阳都偏西了，心想，今天已割了不少了不敢再割了，割得太多了拿不回去岂不白割。想到这儿，满仓转身开始把半天割好的条子往沟口一节一节的转。快到沟口时他突然发现刚进沟时割的那几大堆条子都不见了，地上还零落地散撒着乱七八糟的枝条，他想，今天就我一个人在这沟里也没见谁呀？还见鬼了谁能把我的条子偷走呢？正想着他忽然向沟口的水潭旁边一看，好大一堆条子横七竖八地在那里堆了一大堆。他快步向那堆条子走去，他今天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光天化日之下敢偷我的条子。
    当他气乎乎地走到条子堆旁边时，隐隐约约听到杂乱的猪崽叫声。他静耳听了一听猪崽叫声就在这堆条子里，于是，他顺着条子堆转了半圈发现这条子堆还有一个小口。当他慑手慑脚地爬在这小口一看，他顿时大惊失色，转身拔腿就往回跑。跑了大概有三四丈远的地方，他又停下了。原来一只母野猪急于分娩，这才把满仓割的扫帚条子叼来搭了一个临时窝铺，在里边已下了一窝小猪崽。满仓想我何不趁此机会捡些干柴把窝口给它一堵，然后再放一把火一烧，连老猪小猪一块儿烧死。拿回家吃薰肉，吃不完一卖岂不比割这条子挣钱。想到此，他从沟里拾了很多干柴禾把猪窝口一堵，划一根火柴点着。转身他跑到十来米外的地方，迅速爬上一棵碗口粗的漆树。这浓烟夹着火焰即刻燃起来，大火烧得小猪崽吱呀乱叫。母野猪奋不顾身地从窝里咆哮着冲出来，一头扑进水潭里蘸了一身水掉头又跑过去扑向猪窝。就这样反复地来回蘸着潭水扑着火咆哮着，母野猪的嚎叫声不一会儿又叫来了一头公野猪，以同样的动作参加了救火的行列。满仓坐在树上抽着烟悠闲地观赏着这常人难得一见的救火表演，这其实是一场很伟大的“母爱”，此时两头野猪在大火中的几进几出，身上的毛已被大火烧成了光葫芦，满仓不但没为这种伟大的“母爱”所感动。他反而觉得很好玩，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两头正忙于救火的野猪一听这笑声猛抬头一看，见附近的树上坐着一个人，一想，这个人肯定是个纵火犯，只见母野猪噌的一下窜过去，张着嘹牙血口对着漆树身子就是一口。这一口竞然把树身的一半给撕裂了，野猪转身又去救火，只见满仓在树上吓得尿了一裤裆。幸亏上天保佑野猪没咬第二口，若不然树一倒下此时忿怒的野猪能把他倾刻撕成碎片。漆树已摇摇欲倒，趁野猪又去扑火的机会，满仓吱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连爬带滚地向山下逃奔而去。他此时脑子里只是想着赶快逃命，割了柴禾的茬子戳透了他的脚指鲜血染红了脚上的毡子，他都全然不顾。只是一心想着跑，快跑。
     好在野猪只顾着救火没有撵他，他终于跑到了山里住有几户人家的地方，山里边天黑的早，天己经快黑了。他不敢怠慢，一瘸一跛地硬撑着向山外走去。回到家里己是晚上十点多了，梅梅等不住他都己经独自睡下了。听到敲门声急忙起来披着衣服开门一看，满仓腿跛着站都站不稳，嘴里只是说着野猪，野猪其它啥也不会说。把梅梅当时就吓坏了，她赶紧把满仓扶进屋里放在炕上，一看满仓血肉模糊的右脚她伤心地边哭边往出跑去叫赤脚医生。不一会儿，医生来看过后给涂了些药包扎了一下，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啥，满仓只会说野猪两个字。医生说:“人是在那里精神上受了惊吓，先给吃几片镇定药过几天就好了。”送走了医生镇定药发生了作用，满仓昏睡过去了。梅梅在满仓身边整整坐了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满仓醒来虽然还是心有余悸，但神志清楚多了，他给梅梅讲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梅梅说以后就是穷死也不让他再上山了。往后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医生隔三岔五地给换了好几次药，就是不见伤口好转整个右脚还发黑了。医生推手说让去西安大医院治疗，在乡党及亲友把满仓拉到西安医院后，他的脚踝以上都变黑了。大夫看后说从膝盖以下感染严重，在亲人的哭声中满仓永远失去了右小腿。
     他讲到这里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类，千万不要伤害野生动物，要不然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