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净业山寺（张军峰）

在终南山，最呈山寺风格的，恐怕就数净业寺了。

　　沿沣峪口向里约二三里左手处，有一寺。山门为石基垒就，“依无上觉”四个字迎面而来，顿生威仪，顶上“净业寺”三个字倒不醒目了，仔细看才知是南老所题。

　　侧有一竖碑，“律宗祖庭”四字一言以蔽之。

　　拾阶而上，似乎就在攀爬中感受正觉、等觉、无上觉第次的真意。

　　石阶小径曲曲折折，通往茂林密竹，转而，又豁然，继而又是幽谷逸林，偶闻一声鸟儿脆鸣，更显得山寂了。

　　约摸三四十分钟，及寺。前殿面南，对崇山峻岭。殿前是一块露台，青砖围护，古木参天。雨过不久，天未晴。远处极目，云蒸霞蔚；近处俯视，沟壑万丈；王维“坐看云起，行到水穷”的诗境毕现眼前。

　　置身此处，鸥鹭忘机，前负尽失，不自觉就放下了。

　　回眸这段路程，不近不远，出汗不多不少，恰似一场排毒体验。

　　回望山下，路径埋没在丛林中。又观殿宇，重重叠叠，高深莫测。

　　听别人转述住持本如法师的话，说得极好，犹然耳畔。净业寺距城三四十公里，不近不远；几十分钟登殿，不易不难；二三十出家人，不多不少；有堂有塔，不大不小。

　　寺置于山腰，山形势如凤凰，因而被唤作“凤凰山”，当地人曾称“后庵山”，也就是后山有庵的意思。

　　传说唐高僧道宣法师初到后山时，搭庵讲法，却无水饮用，遂就地掘挖，约尺余，泉水冒出，因而此处被时人称为“白泉寺”。道宣后在此筑石设戒坛，传习四分律法。白泉寺也改为净业寺。法师圆寂后葬于坛谷石室，因其功绩被后世奉为“南山律祖”，净业寺也成为律宗祖庭，天下驰名。

　　登寺若干回了，今日再入寺，与往常有殊，山有仙而名，寺因高师而胜。蹬着石阶，虽深秋天冷而微汗，步履艰辛，身骨轻松，心如朝圣。

　　在凉台稍作休息，远处层峦叠嶂，近处松风迎面，顿觉前尘往事成云烟，神清气爽。进入前殿，前殿为天王殿，中奉弥勒，背后韦陀。殿右有侧门，然入天王殿者甚少，大多从侧门而入，可见观光者众，拜寺者寡。

　　入内是一院落，大雄宝殿比前殿略高，面阔五间，青砖黛瓦，庄严肃穆。殿前有月台。殿内正奉“三世佛”，分别是药师佛、释迦牟尼佛、弥勒佛，东立文殊菩萨彩塑，西挂道宣律师描像。

　　右后有五间殿堂，乃华藏世界殿，内供奉释迦牟尼佛和观音、文殊、普贤、地藏四大菩萨。

　　站在山坳，看着此起彼伏的屋脊，净业寺就掩映在山林和古木丛中，一阵清风，树叶飘落在屋顶，在青瓦上翻转了几个回合，不见了。

　　不由想起峨眉山伏虎寺清风扫落叶的传说，想必净业寺也有此殊能？

　　在进入凉台前，左首有一片塔林，塔身布满青苔，松林成荫，数座塔风格不一，可能是时代不同，青砖风化严重程度不同。有两座为石质宝瓶式塔刹，正面向南造窟乃佛龛，塔林背崖呈北斗七星状分列，共有7座墓塔，主人有寂照、普通、印月禅师和妙湛和尚等高僧。

　　我从青华山卧佛寺下过净业寺，知道道宣律师舍利塔在寺后山岭上，俯视着净业寺，如一座灯塔始终照耀在这座庙的顶上。

　　这些先辈的舍利塔组成的塔林，也是净业寺的精神之塔，魂之所至，不由得人不去膜拜。

　　一些故事，久而久之，传得越来越神奇，就成了传说。

　　据说道宣法师掘地涌泉，就此讲法，连山中猛兽对他也是俯首贴耳，出入结伴随行。还听说在他传经时，有毒龙化成美女诱惑他的弟子，被他擒锁，囚于井中。他口吐莲花，信众无数，时常有美人送奇花异果，有高士一起参与论法，被传为天女神人下凡，经历代演绎，有天人送饭之说，更加扑朔迷离。

　　净禅斗法的故事最广为流传。据说道宣法师邀樊川八寺之一的牛头禅寺遍照法师到净业寺赴宴，遍照背了一个牛头前往，道宣赶紧招呼膳房做菜，湿柴弱火，久之未成。遍照将牛头置于案上，撕肉大嚼，看得净业寺众僧大惊失色，他吃饱后辞行而去。道宣悄然随行，沣峪谷里泉水汩汩，清澈透底，遍照下河，执刀破肚露肠，撩水清洗，神态安然。道宣肃然起敬，连念阿弥陀佛。回来精研经、律、论，成为律宗祖师。

　　净业寺的后山叫凤凰山，不算高，可是有了高僧大德，也就渐渐而名。

　　山顶有卧佛，不知何年何月而凿，置于悬崖峭壁的斗室中，长约13米，是全国室内四大卧佛之一，然而掩埋于山后峭壁，数百年不为人知。

　　道宣掘地涌泉建寺，冥冥中似有感知。

　　千余年，高僧辈出，净业寺成为终南山丛林之首，也是终南山最具特色的山寺。

　　如今的住持乃本如大和尚，毕业于厦门大学，师从妙湛法师，发心至深，改造山寺，以各种方式弘扬佛法。终南论律，打禅七，去岁腊八施粥写福，今秋终南王维诗意，俱是盛事。本如法师博学多识，琴棋书画都有钻研，让净业寺因律而敬，因文而采，多了氤氲之气，信众虔诚，香火日盛。

　　日色渐暮，踏阶促行，山林幽寂，敬畏存心，回首山寺掩于密林，只闻暮鼓声震，激荡于心，这里实在是静心充电的好地方。

　　至山脚，沣峪水流湍急，哗哗流淌，想起遍照洗肠之处，一声叹息，红尘抵近，有人在山寺丛林里修心，我们只有在霓虹里钢筋水泥丛林里炼心了。

　　（编者注：本如法师于2023年1月31日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