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爷爷贾勤俭(贾琳珂)
想来想去,还是用爷爷的名字作为标题。因为即使是活着的时候,知晓他大名的人也并不多。贾勤俭,不知道是取自《尚书》“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还是那个年代曾祖父家子女众多,家境贫寒,轮到爷爷就随意取之。
爷爷还有个名字,发音是“túnliáng”即使是作为长孙女,我也从未主动了解过是“屯粮”还是“屯良”,只知道也有人叫爷爷“屯屯”。据词典的解释“屯屯”有两种释意 :1.丰盛、满盈;2.忠谨诚恳貌。忠谨诚恳,爷爷做到了,他是标准的老实人,老好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丰盛、满盈”却是直到近十几年,生活条件才有所改善。即便如此,前些日子在医院爷爷还是吵着闹着要回家“这太贵了,咱们住不起”,我父亲无法,只得联合护工一起骗他,说是熟人帮忙照顾他,不花钱。
奶奶曾经略显得意地叮嘱我,如果给他们邮寄快递,收件人一定要写她名字“郭芹芹”,万一快递员找不到家地址,村里一问大家都知道,“写你爷名字,人家几个人知道他名字”。的确,我爷爷像绝大多数中国农村的老人一样,默默地生着,然后静静地离去。即便是去世后有三五天“热闹”,又或者络绎不绝吊唁的宾客,但老实讲很多访客与他本人并无太大关系。“你爷吃了一辈子人家席面,走了还能不让别人吃一顿?”。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他可能只是同村不知名的长辈,是朋友、同事的父亲,但对至亲而言,他是丈夫、是父亲、是爷爷。
相比爷爷,我和奶奶更亲近一点。以前打电话,如果是爷爷接电话,我第一句都是问我奶奶呢。有时候奶奶在麻将场,我最多和爷爷客套两句,说那我一会儿再打。后来,每次和奶奶通完话,奶奶都要问我要不要和爷爷说两句,我也来来回回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那几句“啥都好着呢”、“也没啥事”。因为这么多年和爷爷交流确实不多,很多情况下,我是有些回避的。我以为爷爷不曾发觉,但其实他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前段时间,他告诉奶奶,说他知道,珂珂跟他不亲近,因为出了那件事,这么多年一直躲他。当奶奶告诉我的时候,我很愧疚。是的,我像是胆小鬼一样,这么多年都没办法面对爷爷当年的车祸。虽然,主要责任不在我;虽然爷爷一定不会怪我;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就是一直在逃避,连着祖孙亲情一起躲开。
那是2004年的夏天,小升初如火如荼,五大名校私下考试择优录取是常态,考试内容以奥数为主。我的奥数一直学得不好,哪怕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爸爸就每周骑车送我各处补课,但仍是短板,能不能考上“五大名校”基本是看运气。爷爷虽然只是初中文化程度,但比较看重后代学习。据说我爸当年一度不好好学习,沉迷拍照,爷爷曾专门在学校门口蹲守抓企图逃学的我爸。后来,我爸爸复读一年,不负众望,成功考学出去,改变了自己命运,也一定程度改变了家族命运。
轮到我,因为是长孙(女),两岁以前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小学的每个寒暑假也都是在老家度过。爷爷对我学习,虽然不能给予多大实质性帮助,如辅导作业等,但日常督促总是少不了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了,我早已记不清那天我们冲突的具体细节。隐约是爷爷催促我学习,写奥数作业,我年幼贪玩,觉得烦躁,怼了一句“你个农民,你懂什么?”。彼时,爷爷在村子附近一家工厂给人看大门,因为被我气到,就打算早走骑车去厂里。走得匆忙,没有换鞋,穿着拖鞋。过马路时,可能是拖鞋掉了,爷爷伸脚勾鞋慢了半拍,被后面冲过来的改装过的电动蹦蹦车撞了,发生了车祸。虽然未有生命危险,但膝盖韧带断了,从此落下腿脚不好的毛病。爷爷出事那天,我很害怕,吓得躲在桌子下。从心理层面看,我这一躲就是十多年。直到前段时间奶奶告诉我,爷爷都知道,但他却从来没给我说过。
因为我的回避,生前我和爷爷的关系并没有非常亲密。但好在有我堂妹在,她比我小11岁,有时候我觉得是她替我弥补了那一份爷爷本该有的含饴弄孙之乐。从堂妹上学起,爷爷基本每天接送,风雨无阻。每当爷爷骑车外出,堂妹一定会叮嘱一句“爷爷慢慢骑,路上小心”、“爷爷记得换鞋”。奶奶有时候严厉,爷爷脾气好。于是,堂妹小时候,经常招手对爷爷说“爷,你过来一下,我给你说个悄悄话”。等爷爷来了,堂妹会偷偷撒娇说“爷,给我五毛钱”。尽管奶奶一再要求不许给堂妹零花钱,以防她买乱七八糟的小零食,但堂妹每次都能从爷爷那里搞到零花钱。爷爷也总是准备着不少一块、两块的零钱,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不同于小时候我和堂弟“争宠”,为爷爷奶奶更爱谁、谁坐爷爷奶奶怀里挣得不可开交。对于堂妹和爷爷的亲近,我是乐见其成的。爷爷也确实和堂妹更为亲近,和我每次打电话先问我奶奶在不在差不多。有好几次,爷爷电话里都把我误认作是堂妹,搞得我得解释一句“我是珂珂,不是娜娜”。也有几次明明是叫我,张嘴就叫成堂妹小名。事后我也常常拿爷爷叫错我们姐妹名字的事调侃,说奶奶更爱我,爷爷更爱妹妹。
我印象中,近些年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一方面是腿脚不便,开始还可以骑自行车,后来是三轮车,再之后变成拄拐杖,最后成了坐轮椅。另外就是长期糖尿病导致人越来越瘦,体质渐弱。加上手抖,吃饭也不利索,起初他还经常在饭桌上批评我和我堂弟握筷子姿势不对,后来他自己只能用叉子、勺子吃饭了,也就慢慢不说了。此外,爷爷眼睛也不太好,晚年得过白内障做过手术,放过4个心脏支架,再加上摔过几次,经常骨折。总之,近几年眼看着爷爷不再硬朗,我父亲也加大了回老家探望二老的频率,每逢节假日、周末都要回去看望双亲,开车载着我爷爷奶奶到处转转。
他们最近一次出远门旅游是在2019年暑假,全家人开车送我去北京实习。那是爷爷奶奶第一次去北京,去天安门。爷爷行动不便,坐地铁时,轮椅是工作人员和家人一起合力从台阶上抬上抬下的。那次他们还去了长城,是我爸爸把爷爷背上去的,奶奶说其他游客都说我爸爸孝顺。爷爷奶奶有一张在长城上的合照,很好看,爷爷那时候显得很有精神,也很慈祥。后来,奶奶专门让我把那张她和爷爷的合照设置成她手机屏保图片。那张爷爷在城墙上的照片,现在也被截出来抠图做成了遗像,摆在祭桌上。
近半年来,爷爷身体状况明显恶化,光ICU就进过三次。一次是在去年年底,记得那天晚上我还在学校参加教工广播操排练,晚上快9点时得知爷爷正在重症监护室被抢救。我手足无措,很是慌乱,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小时候爷爷出车祸那晚一样。我想去看爷爷,但爸爸说去了也没用,重症监护室进不去。那次爷爷放了几支心脏支架,被抢救回来了,在重症监护室住院十几天才出院。结果出院回家不到十天,又半夜吃紧,连夜被拉去医院再次抢救,很是一番折腾。
2021年的年夜饭是全家人一起吃的,我做了满满一桌子饭,爷爷坐着轮椅,兴致不错,也吃了不少。因为我工作了,有了稳定收入,还专门给爷爷奶奶包了一份红包。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改变,冬天过去了,天气暖和了,对老人恢复来说是极其有利的。但天不遂人愿,爷爷因为起身上厕所,又从床上摔了下去,盆骨骨折了。于是只能卧床休养。
第三次抢救,是在清明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从洛阳旅游返回西安,下午6点才和爷爷奶奶视频过,我父亲也是陪爷爷奶奶呆到晚上才离开老家回西安。结果,我父亲刚离开不久,还没到家,爷爷又昏迷了。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家人怕我担心,直到4月7日才由我奶奶做主,让叔叔通知我,爷爷可能不行了。让我安排好工作,准备次日请假回家见见爷爷。那天中午,接到我叔电话,我没忍住在宿舍嚎啕大哭,电话里我叔,我奶奶也跟着哭了。我匆忙请了三天假,赶去交大一附院。医院门庭若市,哪怕是重症监护室门口都围满了病人家属,根本看不到我爷爷。
或许上天希望我们再见见爷爷吧。尽管医生都已经委婉告知家属准备后事。由于参与抢救的医生是我父亲同事,有些年纪还比他年纪小,怕我父亲一时接受不了,于是也找来跟我父亲关系要好的医生来做我父亲思想工作。但由于当天日子不太好,家人打算让爷爷在医院多呆一天,再把人给回拉。奶奶说村里有风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许入村的,所以必须留着最后一口气回老家去。我对此等风俗,很是不满,但却无能为力。
我父亲一边坚定继续抢救我爷爷,一边连夜回老家给我奶奶做思想工作,说让他再试一次,抢救我爷爷,赌一把。奶奶说我爸当时像是得了魔障,谁说话都不听,一个劲让人家医生继续抢救,不许停,说哪个药最好就用哪个药。最终在我父亲的坚持下,在众多医生的不懈努力下,爷爷在没有自主心跳完全依赖仪器的情况下,一天半后,恢复了心跳。爸爸事后说,医生早都给他说了,让做好人财两空的准备,他们只能尽力救,但结果没办法保障。
父亲说,他在医院呆了一辈子,每次都给别人说有一线希望就要尽力,怎么可能轮到自己父亲眼睁睁放弃,不赌上一把。但也坦言如果不是在西京医院、交大一附院这种医院,每天专家教授围着转,在普通县城医院肯定救不回来。如果不抢救,拉回去等死,不出两小时人就没了。父亲也说,如果爷爷得的是癌症之类的疾病,他不会过度抢救,过多挽留。从这个角度看,我父亲确实赌对了,把我爷爷再次从幽冥地府拉了回来。记得父亲连夜回去给我奶奶做思想工作那晚,曾与我通话,他说“相信爸爸,我一定能把你爷救回来”,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奶奶事后说,是我那一声哭,把爷爷哭回来的。
之后爷爷在重症监护室又呆了十来天,每天大量输血,透析,各种专家会诊。我和妈妈说,爷爷这次出院后让他去咱们家住吧,这样我和爸爸每天下班回来还能见见我爷爷,我妈也同意。但后来爷爷恢复差不多出院后,还是回了老家,没来我家。仔细想想,自从我家搬家到南二环快20年了,爷爷奶奶有来过,但却从来没有在我家小住过,我家的客房也多年来一直闲置,堆放杂物被褥。哪怕是冬天,爷爷奶奶宁可烧土炕、用电褥子、小太阳取暖也不来西安住。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不自在”,说老家院子大,来了像是坐监狱。但是否有其他原因,不得而知了,如今想来这点甚是遗憾。他们是勤勤恳恳的,中国传统的父母,辛苦将子女抚养成人,送他们一个个离开村庄,扎根城市,但他们自己却留在乡村,守着老屋,生于斯,长于斯,最后葬于斯。他们晚年最开心的事,大概是周末子女孙辈回来看看他们,人多热闹。但儿女也罢、孙辈也罢,时常忙于各自工作、学业,很难凑齐全。
5月18日下午,我正在食堂吃晚饭。父亲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有,他让我按照某某地铁路线坐车,到了高桥站给他打电话,他去接我。问他原因,他只说爷爷想见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眼泪瞬间溢出眼眶,放下刚吃了两口的米线,不顾对面学生诧异的眼光,迅速离开食堂,直奔地铁站。在各种换乘之后,终于在晚上8点40多回到老家。家里人很多,姑姑、叔叔其他亲属姨奶、姨夫爷等都在,大家围绕在我爷爷病床前。
爷爷静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有意识,但已经不能说话了。大家告诉他,我回来看他了,他吃力转头看我,咽喉呜咽。我握着他手,感觉他明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人在弥留之际,应该是意识清醒的,因为会流泪。我一遍一遍告诉他,我现在挺好,工作也好,让他放心。我能感觉到他握住我手轻微的力度,以及淡淡的温度。大概2个小时后,晚上快11点时,奶奶告诉我说爷爷走了。
他们都说,爷爷是等着见我最后一面,才安心离开的。爷爷整个白天都没休息,一直睁着眼睛。最先发现爷爷去世的是叔叔,生前叔叔作为小儿子照顾老人颇多,最后也是他看着爷爷闭眼,送爷爷最后一程。当轻薄的卫生纸在爷爷鼻息间毫无波动的时候,爷爷生命的灯芯熄灭了。
之后我像木偶一样,茫然的看着一堆人,进进出出,忙来忙去。我按照姨奶奶的吩咐,跪着在门口,往斗里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大声说“爷爷,拾钱了”。看着叔叔搬梯子把门口红色对联以及门神撕掉,看着姨奶奶用棉花搓成长明灯灯芯,看着左邻右舍帮忙抬出床板,一堆人围着给爷爷穿好寿衣,装荞麦枕头,找红绳子系脚,看着大妈和堂嫂整理好一套套孝服,贴好名字准备第二天散孝…
以前,我是反感如此繁琐的习俗的,因为他们可能剥夺老人最后的抢救机会,但在这一刻,我又觉得辛亏有如此成套规范的流程,家属不至于慌乱无措;也不至于太过沉溺悲痛,因为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这种特有的仪式感本身就是丧葬文化的一部分,没什么好坏。包括提前准备的丧葬物品,对于家属来说,也是情感的缓冲期。爷爷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最后也依照农村的丧葬习俗,对他而言是圆满无憾的。
爷爷的孙辈一共有三人,我,琳楠,琳娜。只有我赶回去,见到了爷爷最后一面。据姑姑、叔叔说,爷爷留下的最后一句清晰的话是当日中午说的“人一生,也就这样了”。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句清晰的话要更早,是两周前的五一假期。我回老家看望爷爷,也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哭着对我说,让我不要跟我爸吵架,要听话,以后婚姻大事也要跟父母多商量。我答应他会做到。我们家族微信群里最近的一张照片也还停留在五一假期。我们把爷爷搬出来在院子晒晒太阳,我姑父帮爷爷剃头,我爸和我堂弟帮爷爷换药。我顺手抓拍了一张发群里,想等爷爷康复了,告诉他儿孙女婿有多孝顺。如今,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外公外婆去世很早,我并无印象。爷爷的离去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人在生命耗尽,弥留之际是这种状态。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消减、流逝却无能为力,直至最终停止。明明前一刻还有呼吸,有意识,下一刻就沉入黑暗,再也叫不应了,和世界断开联系。爷爷身体不好,加之卧床太久,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明明个子不低,但寿衣穿在身上仍显得格外肥大。布置完灵堂,安置好方位。在家人帮助下,揭开敷在面上的手帕,我又最后看了一眼爷爷。爷爷就像睡着了一样,很安详,只不过嘴唇发白,口中含着铜钱。我摸了摸他耳朵,软软的,明明大家说耳朵大的人有福气,为什么我爷爷才活到75岁呢。
以前爷爷奶奶就说最放心不下我,等我结婚了,他们哪怕第二天闭眼都没遗憾。我一直把这句当做戏言,并未放在心上。总觉得时间很长,给他们说不着急,还得活到抱重孙子呢,熬到四世同堂呀。现在看,时间很快,生命很短,爷爷最终也没等到。里孙外孙一共6人,其中也有人恋爱,本打算带来给爷爷奶奶相看相看,但各种事一耽误,爷爷最终孙辈的另一半一个也没有见到。
在爷爷去世前不到一小时,家里还在争执,我父亲执意要再次把爷爷送去医院抢救,但遭到其他人尤其是我奶奶的反对。她不想我爷爷再被折腾了,毕竟各种脏器已经衰竭,爷爷不吃不喝几天了。爷爷糖尿病晚期,每天晚上浑身都很痒,很难受,加上大小便失禁,眼睛昏花,毫无生存尊严可言,叔叔连续一个多月晚上陪护,对此深有体会。或许真是当局者迷,我父亲在医院工作了30余年见惯了生死,却不能接受自己父亲的离去。
我自己很早就认同柯文哲所言,医生好比园丁,大自然有春夏秋冬,园丁不能改变这种规律,只能让花在春夏秋冬里开得好看一点。同理,医生无法改变人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能做的只是让人在生老病死之间活得好看一点,仅此而已…但知易行难,虽然道理我都懂,轮到自己亲人,却无法接受,一而再再而三试图用金钱以及科技力量和死神拉扯博弈,但其实受罪的是我爷爷。姑姑说她见过一次爷爷透析,很粗的管子从大腿根部插入,很多的血液被抽出来,很是可怖。从这个角度看,这一次,让爷爷安静且体面的离开或许是对的吧。
以前,我看电影《寻梦环游记coco》无感,因为没有至亲离去。现在,我多希望一切就像电影里构想的世界那样。爷爷只不过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去见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了。很多年后,我们总会再相聚。
爷爷,你过年前给奶奶说你想去太爷爷坟头看看,告诉他你现在过得很好,让他不用担心了。但你身体条件不允许,加之大年三十那天我爸爸回来太晚了,就没能成行;你也说,我太姥爷说找你过去聊天。现在,你可以放心的去了,这边一切都好。
你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没什么特别的娱乐爱好,除了听收音机、就是看新闻。到时候如果可以,下葬的时候,我们会把收音机给您放进去,还有你的茶色墨镜,感觉戴起来很是气派。虽然,不知道你最后想要叮嘱我什么,但我自认为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你期望的,我都答应你今后会做到;你可能想知道的,昨天夜里守灵的时候,我也悄悄告诉你了。其实,昨天夜里我还想偷偷再拉一拉你手,但怕犯忌讳,没敢乱动,毕竟你都躺好穿戴好了。
虽然你没有当我面明说,但我知道你特别高兴,很满意我找到现在的工作,觉得我给你脸上增光。我本来打算今年等你身体好一些,带你来我工作的地方转转。学校很大,今年正值七十周年校庆,很是气派,但现在没有机会了。你说“珂珂把苦吃了”,其实还好,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我比你想的更坚强、也更勇敢。我以后会经历更多,挫折也罢、荣誉也罢,我都会跟你分享的。真正的离别,不是死亡,而是遗忘。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的忌日距离我生日只差了3天,阳历5月18日是博物馆日,阴历四月初七。此后余生的每一个生日,我都会想起你。
还有一件事,刚才想起来,要向你坦诚。更早了,可能是20年前的事了,我上幼儿园或者一二年级时候的事了。当时你在西安哪个工地打工,某天晚上我跟我爸去看你。你送我一个文具盒,塑料的,有熊猫图案,看起来挺不错的。但我当时贪玩,想要里面的吸铁石,就偷偷把文具盒剪开了,把吸铁石取出来,文具盒就报废了,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当年事后想起来,这样做实在不太好,但我没敢告诉我爸妈,这是我小时候曾经做过的一件坏事了,现在向您承认错误,你会原谅我吧,爷爷。
其他的事,大概是向你吐槽关于你治丧的事情。他们还是把我当小孩,只让我给您守灵一夜后,就赶着我去上班了。说等周六您下葬那天,我再回来。大人们这么做,或许有他们的用意安排吧,我没办法反驳。但今早我没忍住,给贾琳楠说了你去世的消息。他很惊讶,说要赶回来。他今年都22岁了,是大孩子了,我不觉得其他人的安排,比如最后才通知他合适。相比最后可能只见到您的骨灰,我想他是愿意再见您一面的,哪怕是远远看您一眼,看着被棉被包裹着的你也愿意,因为你是我们的爷爷呀。
最后,我奶奶也请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希望她能代替你看着我们一个个都结婚生子。爷爷,如果你在天有灵,能不能保佑我们这些后辈快快成长起来,早日可以支撑门庭。这一两年,我看到我爸爸,也就是您大儿子白发多了不少,作为女儿我很心疼他。他们都说您和村里同龄的老人相比,晚年算是享福了,儿子争气,儿女孝顺。我希望能以我爸爸为榜样,像他孝顺你一样,让我爸爸以后也能跟着我享福。您会保佑我吧。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估计您也听累了吧。没关系。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去路迢迢,多年后我们终将会再见的。爷爷,走好。我们爱你。
孙女:贾琳珂
2021年5月19日 星期三
于长大渭水鸿远6号楼
作者简介:
贾琳珂,女, 1993年生,原籍陕西西安市长安区马王镇人,硕士研究生学历,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现就职于长安大学工程机械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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