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面对不幸的父亲(马新武)
面对癌症,许多人会痛苦不堪,万念惧灰。然而,父亲却想得很开,快快乐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如今,每每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段日子,敬意便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外地打工的我得知父亲病危的消息后,顿时如雷轰顶,乱了方寸。匆匆搭车赶回家,父亲己出了省城大医院,在家疗养。看到父亲变瘦发青的脸,我心如刀绞,泪如泉涌……多么可亲可敬的父亲啊,才年近六十,却己走到了岁月边缘。
面对不幸,父亲泰然处之,乐观对待。一次,我跟老同学贺利信正在街上闲聊,忽见父亲骑着一辆二八型黑色自行车飞驰而过……见状,贺利信颇为震撼,伸出大拇指连连赞叹。回家后,我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母亲,没想到母亲竟十分平静,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你父亲一辈子都是硬汉。
硬汉,不知啥时候跟父亲连在了一起?听母亲说,父亲生在南头台后头,寄养在北头刘家巷张伯家,十六岁后又回到出生地。由于父亲为人正直,善良,敢说敢为,所以朋友多。当时,村里有名的八大金刚,父亲便是其中之一。也许,正因如此,父亲博得了大队干部的喜欢,让他当了小队长。那年,父亲才二十五岁。能担此重任吗?队里不少长辈都替父亲捏了一把汗。谁知,那一年奇迹出现了,秋夏两季粮食均获得了大丰收。
事实证明,父亲不仅能干,还是一个好队长。从此,村里有任何大事都邀请父亲参与。需要说明的是,我村是一个大村子,分为四个大队。我属北一大队人。父亲从小爱热闹,更爱秦腔戏。据《北张村纪事》一书记载,父亲曾担任过南头秦腔剧团团长。一九七三年春天,石砭峪水库慰问演出,受到了长安县副县长的高度赞扬。一九七六年春节,北一大队和北四大队的社火轰动四方,又一次提高了父亲的知名度。
父亲出名了,很快就成了北一大队副主任。
改革开放后,为了搞活经济,父亲到处考察,说服大队所有干部办起了粉沫冶金厂。苍天不负有心人。短短两年大队就收回了成本。沣惠渠东岸的高烟囱,外大队社员望着它羡慕,本大队社员望着它高兴,把它看成了一棵摇钱树。一九八一年,正当粉沫冶金厂生意开始走上坡路的时候,父亲却接到了公社的通知,让他去新办起的装服厂当厂长。父亲虽不乐意,但这是上级的命令,不得不服从。父亲上任后,又开始走南闯北,山一程水一程,经风历雨,饱受艰难,终于在西安,天水,银川等地的服装市场打开了销路。渐渐地,公社服装厂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好。有一年,一款新式服装还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
服装厂成了公社的经济支柱,父亲成了优秀的企业家。母亲为父亲高兴,全家为父亲高兴。在学校里,有的老师为让媳妇或亲戚进服装厂,专门找我求父亲帮忙,后来他们都如愿了。更有趣的是,不少同学常拿我开玩笑,说我以后的媳妇多的很。其原因,服装厂是“女儿国”。这我不否认,但年龄……嘿嘿,我笑自己,想的太多太远了。后来,我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便报名参军入伍了,一别就是三年。期间,我没少给父亲写信,父亲也没少为我操心。为了我的前途和命运,父亲曾找过白营长。白营长的老家在银川,跟银川我姑大儿子关系甚好。因此,白营长到我家乡征兵,我还是有一点便利。只可惜,一九八五年,白营长因身体发胖,再加上媳妇长年有病在床需要照顾,提前退休了。白营长的退休,宣告我的希望也破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退伍回到故乡后,服装厂不知啥原因倒闭了,公社安排父亲去园艺场,父亲没去,又另谋生路,在大队粉沫厂里开了一间制镜店,生意不好,没多久也关门了。创业的失败,对父亲来说,无疑是沉重地打击。当时,我和弟弟还没媳妇,没钱咋办呢?为此,父亲苦恼,我也苦恼。苦恼之中,我只好出门打工,用汗水挣钱。一天天,一月月,半年过后,远在深圳的大姐夫传来了好消息,他做房地产生意把钱挣了!这下,父亲高兴咧,我和弟弟娶媳妇的钱终于有指望了。不久,在大姐夫鼎力帮助下,我和弟弟相继成家,并过上了好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九九二年三月,病魔缠上了父亲,大姐和母亲送父亲去医院检查,得出的结果居然是胃癌!这,这……大姐不能接受,母亲更不能接受,但在父亲面前,她们表现都很淡定,看不出异常现象。从医院回家将近半年,母亲没有告诉过我父亲的病情,直到父亲病危才发电报让我回家。
面对不幸,父亲没害怕过,没痛苦过,没绝望过。相反,父亲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听秦腔戏,打麻将……日子过得既开心,又充实。记忆最深的是七月的一天晚上,人们正在大路边下凉,瓜平均突然钻出来了,一边乱喊,一边乱敲门,搅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见此,父亲强忍病疼,大吼一声,瓜平均被吓跑了。往后,父亲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实在撑不住了,父亲才躺在床上,忍受着疼痛的折磨。大姐看着难受,托人从医院里买回了两盒杜冷丁。谁知,父亲不但不用,还责怪大姐不会过日子,乱花钱。这就是我的父亲,在世上不多的日子里,还处处为大姐着想,为全家着想,叫我怎能不感动!看着父亲瘦削的脸颊,听着父亲疼痛时“咯噔咯噔”的咬牙声,我除了愧疚外,唯一能够报答的就是多陪陪父亲。
一九九二年农历八月二日,是我最悲痛的一天。那天,父亲的生命之灯熄灭了。送别那天,大队为父亲开了追悼会,乡亲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个个神色黯然,有的老人还不停地抹泪。灵柩刚抬到十字,城隍庙对面戏楼的大戏就开始了,好像是为父亲送行演出。总之,整个场面,是村里有史以来罕见的。
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然而,父亲临终前的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将来有一天,如果不幸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定会以父亲为榜样,开心,快乐,过好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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