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斗门镇看大戏(杨毅波)
斗门镇,过去是长安的一个大镇,东西街道短一些,南北街道有三四里。镇大,集市就大,热闹事也多。日常的热闹不说,只说每年从正月初五到二月二农闲时节,热闹事几乎天天有。敲锣打鼓,狮子龙灯,秧歌杂耍,高跷社火,冯村的队伍刚过去,张村的队伍又登场,牛角村的演出正收尾,落水村的演出已亮相。耍热闹的人马多,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更多,不仅人头攒动,还拥来挤去,得让骑大马抡大刀的“关公”或使流星锤的武把式开道。街面上热闹,剧场也热闹。戏台上唱得感天动地,戏台下看得掌声雷动。
剧场是露天剧场,很大。尽管是土墙围起来的,但墙垒得结实,场子方方正正。靠西围墙的正中是戏台,砖砌的,长方形,比电视剧《装台》里的戏台要大很多,很有气魄和威严感。剧场的大门是铁门,铁门两边的墙壁用泥巴抹得很光,贴着红纸黑字的海报。我那时还不认得几个字,从大人嘴里得知,戏一天接一天排得很满。那时秦腔剧团好像很多,蓝田剧团演三天,高陵剧团演三天,泾阳剧团演三天,周至剧团演三天,长安剧团也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只能演三天……也听说各剧团这些日子连轴转,轮番到各县各镇演出。
戏每天演两场,一个是午场,一个是夜场,演的都是秦腔。午场一般唱的折子戏,夜场唱的全是本戏。折子戏因不连贯我看得似懂非懂,本戏我都能看个明白。古到《三滴血》《火焰驹》《铡美案》《金沙滩》,近到《三世仇》《血泪仇》,我都是百看不厌。至今每出戏里的剧情我还都能道个八九不离十。
何止是我,父老乡亲很多人都爱看戏。我们村离斗门镇五六里路,不用吆喝,每天吃罢上午饭或下午饭,村口就聚集一堆人,有的说要去看戏,有的说要去看社火。不知谁喊一声“走咧”,队伍就谝着笑着出发了。上了公路,沿途村子的人也是一拨接一拨汇拢来,大有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之势。进镇,看戏的人先看一阵子社火,戏快开演了就进了剧场。我父亲在三原桥头的铜铺子当过学徒,又上过扫盲夜校,人称相公,不仅会一些敲敲焊焊的手艺活,而且是个能讲几出戏的戏迷。他往往揣上几个馍,背上一壶水,看完折子戏又连着看本戏。我多数时候是跟着父亲看戏的。肚子饿时,父亲往往会买一碗冻冻肉或炒凉粉让我就馍吃;我嚷着看不到戏台时,父亲就把我架在脖子上看。父亲老了,腰有些弯曲,我曾想会不会是看戏时架我架得多了?父亲说这些戏都是正戏,唱腔好听、唱词也编得好,看百十遍都看不厌。父亲还说,要做个好男儿就得要多看戏,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孝顺行善、念书上进这些思想,戏里都有。看到穆桂英打了胜仗,父亲就笑;看到窦娥冤屈得涕泪交集,父亲也揉眼睛。
晚上散了戏场子往家返,父亲和结伴走着的乡党,一路上或高或低边走边唱。其他路上也传来秦腔的附和声。我也会跟着唱几句,尽管嫩声稚气,大人们都夸唱得好。后来我喜欢在村子找秦腔剧本,也喜欢背剧本台词。上五年级时,有一天我走在放学的路上,随口唱“祖居陕西韩城县……”,忽然有一位骑自行车的大哥在我面前停住。他说:“再唱一遍,再唱一遍。”然后问我姓名,问我是谁家孩子?后来我知道这位大哥是邻村西堡子人,在长安剧团当演员,在《铡美案》里演陈世美,戏唱得有些名气。再后来我还胡思乱想过,如果不是早早应征入伍,说不定就进了剧团。
现在回想起在斗门镇看戏的事,有些诗心萌动,就写了一首诗。其中有这么几句:看剧幕幕精彩/读本每每动心/祖宗压箱底儿的戏/都是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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