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大地的风景(杨广虎)
这几天西安大白雨,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许多,晚上也能睡一个安稳觉了。但是也给上班族造成了许多不便,交通拥堵,出行困难,在大街小巷经常会看到一些小车剐蹭,司机淋在雨中苦苦等待保险公司的到来。
这也算是城市雨中一道风景吧?!活在俗世,要有菩萨心肠,欢喜之余,还要面对许多实际的困难和问题。我们每个人不同程度地有信仰、有理想,豪情万丈,最终还要默默忍受心中的暗伤。蜗居在城市的一角,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不知道何时能够停止。老天爷好像漏了一样,止不住;龙王爷也大发慈悲,让雨水这最好的“甘霖”滋润着干渴的黄土大地。
目及所至。是一眼望不到的楼房,楼房的形状也基本是四方形、长方形的,其他异形体的很少。在古都西安这个地方,道路笔直、楼房林立,基本形成了这个城市的格调。过去站在钟楼、城墙、大雁塔上面能看到秦岭终南山,俯视下面绿油油的麦苗。现在除了楼房就是楼房,韭菜一样齐刷刷,堵塞了目光的距离,让我一双引以为豪的“眼睛”几乎成了“近视眼”,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两座楼之间,距离不大,若是有情有义,能聊得来,可以隔着楼互相“拉话话”。
这让我想起来了陕北高原,沟壑纵横,黄土遍地。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生于斯长于斯的男男女女,满含激情,没有被风沙阻挡,在贫瘠苦闷的日子里,放声高歌:“一个在那山上一个在那沟,咱们拉不上那话话招一招手。”黄土有风景,大地有风景,大地上的活着的人们更有风景。
我曾经去过一些地方,也从飞机的小窗俯视过祖国的辽阔大地,江河湖海、平原丘陵、高山盆地、戈壁绿洲,五色土地构成了大地不同的底板,加上万千植物、不同的动物,四季变化、日昼交替,每时每刻,都在展现着大地的风景。过去在关中西府农村,很少出门,只爱自己的“自留地”,走得远、看得多,才知道大地是多么美丽!世界是多么美妙!
记得,小时候我们坐在宝鸡陈仓贾村塬(又名蟠龙塬、西平原等)的边上,吼着秦腔,胡吹乱谝,期盼有一天渭河水涨,直接可以泡脚。还可以“打浆水”(游泳)后来慢慢长大,才知道这个宏大的愿望很难实现,或者说基本不可能,贾村塬是一个缺水少雨、靠天吃饭的地方,对水再渴望,也只能是梦想,要想把这塬变成“船”,四周被水包围,只是儿时一个美丽的童话,和给地球上贴瓷砖一样,空想有余,没有实现的可能性,起码在有生之年看不到“如此盛景”!坐在塬边泡脚,多么富有创造性的想法,也没有想想自己坐在松软的黄土上,自身的安全危机四伏,随时被大水冲走。但是想一想,坐在塬边,一边泡脚,一边欣赏浩瀚的水景,大地的这片风景有多美!比《诗经》里面的“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可以相媲美!试想一下,如果坐在贾村塬的“龙头”可以远望秦岭、俯瞰汧渭之会;如果坐在“龙尾”,可以远观吴山,俯视冯家山水库,眺望灵山。大地是多么辽远!不用买门票,就可以看到美妙的风景,一只鸟飞过,或者一只蝴蝶飞来,带着自己的思绪,去寻找远方,是多么富有诗意!再换一种假设,如果看到的是密密麻麻不可透气整齐划一的楼房,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可能,小孩子心无城府,单纯、简洁、明快,把复杂的世界总想的简简单单,好像一切是自己的。也许,由于太缺水,想水想疯了,给自己构想一个遥不可及的“空头支票”。
大地是美的。小孩子的心灵也是美的。哪怕一只蚂蚁行走在大地,和一列火车飞驰在大地,都是美的,只是对美的心思和内涵不同。我经常坐在割完麦子的麦茬地里,光着脚板,顾不得疼痛,仰视蔚蓝如洗的天空,看着一望无边的麦地,夏风吹来,万分惬意!这种风景,不只是呈现于外表,而是刻在心里,难以挥去!如果是夏夜的晚上,明亮的星星和月亮,让山村的黑夜,又多几分活泛!如果是秋季,天高气爽,秋风扫落叶,大地澄明,也是一种爽快的美景!还有冬季,大雪封地,大地一片白茫茫,那种辽远、寂静、宏阔,那种风景,是永生难忘的!
可惜,我们无法看到少时记忆的风景了,我不是一个顽固的人,自己感觉还善于接受新事物,心里只固守着自己一些对事对人认识原则的底线。
麦地在退去,城市在奔来,高楼一排排迎面而来,让我措手不及;如同这次去三亚,和十几年前大不一样了,各种别墅、洋房、公寓、住宅高楼林立,要看海,远远已经不行了,必须近前,环境确实变好了,绿化也不错,感觉总缺少了什么。大地自然的美景,被人工雕琢得得不偿失。
“山海天”,本来是一个非常诱人的词眼和美景,可惜,三亚的山一般不高,能与海融为一体就很难了,美丽的天际线,被分割、被阻挡,只能爬向高处四处寻找可以观看的地方。网红打卡之地——“无边际游泳池”,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娱乐性消遣。
我们经常看到一些美丽的大地上,有时候非要人为的制造一些要震撼人心的“花海”或者“地图”,弄得残缺不全,“强人所难”。古人都知道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我想我们作为“文明人”应该知道的,但是在各种利益的驱动下,渐渐麻木了。我经常看到一些耕地良田被围栏所困,盖起了楼房,世代以农为生的农民失掉土地被赶上了楼,过上所谓的“城市人生活”,失去了与土地、庄稼交流、同呼吸共鸣的机会,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一个人,不可能看透这个社会,社会瞬息万变;那些自诩“看透世界的人”,其实什么也没有看透。每个人都在万丈红尘里踽踽独行,心中的苦痛只有自己知道。我想着自己心中大地的风景,这些风景在渐渐减少;新建筑、新地标、新坐标从大地拔地而起,我们不得不仰视,也无法回避,有没有违和感,自己心里有杆秤。海底隧道、海底世界,煤田油井过度开发开采等等,穿透着大地的心脏,满足着好奇的心态。碧波荡漾的大海边,我一个旱鸭子,在海边的沙滩上散步,被无情的海浪拍打过来,躲闪不及,淋湿身体,渐渐退步。年轻时候的冒险精神少了,更多的寻求着一种安全的保护。黄土高坡上的悬崖边,大海的沙滩……面对西北风、面对翻滚的海浪和台风,我没有迎难而上,一味退却。
“海风你轻轻地吹,浪你轻轻地摇”这种美好的感觉呢?听海哭的声音,“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 悲泣到天明。”我经常杞人忧天,没有终南隐士的隐忍和耐性,故土的情节和大地的情怀,让我一次次担心和担忧。其实,我觉得不应这样,活着,应该好好地活着,精彩的活着,主动去拥抱世界活着,敢爱敢恨敢拼敢搏真真实实的活着。但是很多时候,自己做不到。一些有形的、无形的东西,让我不得不撤退,为了生存,或者说为了崇高的理想,我不停地向生活妥协,苟且偷生,甚至撤退。
就是退到一万里,也看不到“海市蜃楼”的美景;况且无法退步,海边几乎成了酒店住宅的超高楼房了。大地的风景应该是浑然一体,错落有致,地气充盈,万物循环,有生气、有灵气的,不是断了文脉,缺了风水。如同我离开故乡——贾村塬,从地理位置从心境再也回不去了;也再也无法欣赏到过去的大地风景,除了大地已有些变样,心,也变得脆弱、敏感,潦潦草草、恐慌不安,莫名寂寥。有时候,我自己不由地感叹:“总爱回忆在岁月的痕迹里,也没有沉淀出好看的样子。徒增虚岁而已。”
2020年6月6日匆于三亚
作者杨广虎,男,74年生于陈仓,89年公开发表小说和诗歌。著有历史长篇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评论集《终南漫笔》,诗歌集《天籁南山》等。获得西安文学奖、首届中国校园诗歌大赛一等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首届陕西报告文学奖、全国徐霞客游记散文大赛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1996年—2016年在秦岭终南山生活。
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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