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月夜黄狗回家来--岁月沧桑,记忆永驻(王新荣)
月光,淡然、明亮,狭窄的街巷里,蟋蟀的嘶鸣从每户房檐下的柴草堆里断续传出。
"月亮爷、明仓仓,
我在大河洗衣裳,
洗地干干、净净,
槌地梆梆、硬硬"。
八岁那年秋季的一个晚上,和小伙伴们望着天空中高挂的明月,一起手拉手摇头晃脑重复这古老村谣时,忽然一只狗猛顶地我闪了个趔趄,低头才看见丟了几天的阿黄围着我转圈,头蜷缩着不停蹭我的胸膛,尾巴左右摇晃。二哥正和乡党们靠在新撕的玉米叶摞子谝闲传,阿黄舔了我手后随机一下扑了过去,双爪搭在二哥的肩上,嘴里发出"喔、喔"的声音,并"汪、汪"地叫。我高兴地冲回家对外婆、妈妈大喊:"婆、妈!咱狗回来了、咱狗回来了……"
这时 二哥领着阿黄进了家门,用手拍着它说:"几天跑哪去了?",阿黄进得门来一下子先跃到炕前,头抵着炕边对外婆又"汪、汪"地叫并拉长了"喔、喔"的声音。外婆坐在炕上,取下嘴里的烟袋锅:"赶紧给狗喂个馍!"同时外婆用烟杆一指阿黄:“去哪了?还知道回呀?"。阿黄的头高耸,眼睛死死盯着外婆,后爪立地不停地顺木炕边移动。妈妈洗完锅在馍笼里拿出一个两掺馍(麦面和包谷面掺和一起),掰开放在地上,阿黄退下并沒有急于吃,而是摇着尾巴卧在娘的脚下,用爪子触摸娘的脚。娘蹲下身捋着阿黄的背毛,"呀,脖子上有麻绳!"娘喊着:“可能是被哪个村的知青逮了几天还沒动手呢……"娘捡起馍放在掌心喂着阿黄。外婆对我二哥说:"这几天看紧些,小心又被人逮走……,养了这些年,几天不见我都急疯了!"
其实阿黄第一天出去沒回来,我就哭着四处寻,在村子的碾房、各队的猪圈、饲养室,凡我能去的地方都找个遍。二哥正上中学,也叫上他的同学去河边的芦苇地、坟地四下寻找,父亲从拖拉机站回来还到村上的两个知青点,并且又去邻村的知青队部细察,但数日无果,邻里乡党们则说:"寻啥?不就是一条狗么!人都不够吃,丟了才省得喂……"。
阿黄乖巧又很通人性,从不乱咬人,更沒有骚扰众邻。那时养狗的人多,可在那个年代,常有狗因饥饿便吃隔壁的鸡,叼走邻居的馍,惹得邻里不和,谩骂、甚至打架,可阿黄从不去恣意生事。我们家是间半庄基,但沒钱只盖了一间土房,因此小院和街巷是通透的,沒大门阿黄就忠诚地守护着。每每当村里放电影,有外村人路过时,它会站在檐下狂吠,似乎告诫陌生人:我在此,你们谁敢进来?外婆是一双缠裹过的畸形小足,走路甚是缓慢,每次去村里的老姐妹家窜门回来晚时,阿黄必定要慢慢地在前边跑,还随时回头张望,当距离稍远时便会停下来等等。阿黄也记仇,村里有一青年在公社的肉食站工作,他爱挑衅阿黄,因此每晚当狗疯狂地向外边扑咬时,必定是那人从单位走几里路回村,过我家门口,那时只要喊声:“阿黄,回来!"它会乖乖地又卧在檐下。
最快乐的莫过于我和同伴们带着阿黄玩,我们奔跑,它会冲在最前边,每至村南的小河,我喊:"阿黄,下!",它便纵身跳进水流里,游过一段距离见我还在岸上,会斜穿上河堰返回来,在我面前使劲一抖身子,那水珠溅地我滿脸都是,然后蹲在我脚下的草地,耷拉着舌头、呼呼地喘着粗气……阿黄最懂事的时候是生产队分了玉米棒,一架子车装不完,剩下的放在野地里,它会舒展躯体爬在旁边丝纹无动,两只耳朵竖直,头警惕地左顾右盼。那年月无人看守就会被别的人家乘机装走些许,这可是生活口粮,人们都是看地比命重。
贫瘠的年代,饱肚和对肉的垂涎是每个人的奢侈,有许多人常常会去捕杀、偷窃像鸡、狗、兔之类的小肉食动物,因此在阿黄归来不到一月的某日下午,来了两个收狗的人,我斜对门的贾家爷爷同那人沟通后,蹲到墙角用手指掐价,双方你塞我袖口里,我捅你衣襟下,成交即刻欲捉那黑白毛相间的花狗,但他儿子不愿意,哭着用一个黑乎乎的馍引狗走远。那人站在巷子中心,看见阿黄问:“这狗卖不?","不卖!"我干脆地回答。不大功夫对面的碎叔带花狗回来,贾家爷爷抱住他儿子对那人喊:“快逮!",那人丢一块诱食,当狗吞吃时他便猫腰拽住后腿,狗猛回头啮牙咬他,那人手起狗起狠甩在地上,另一个开张麻袋合力将狗塞进,狗在麻袋内乱蹦,扎口时一人的手被咬出了血,这时那人拿出手提兜里的尖刀连续猛戳,只听得狗嚎叫凄惨,阿黄突发般疯扑上去咬那俩人,我大喊吆喝:“回来!阿黄"。那俩人将麻袋捆绑在自行车上疾驰而去。但临近天黑街道仍传来收狗的声音,不知是他们诱走阿黄,还是别的原因,当晚阿黄失踪就再沒有回来了。
我们家人曾四处寻找,还给邻村朋友托话留意,但从此不得再见阿黄。我幼小的心,盼望阿黄月光下从巷子的南头听着我童谣声颠回,于是只要有月亮便找伙伴一起大声重复着:“月亮爷、明仓仓,我在大河洗衣裳……"
感动 | 同情 | 无聊 | 愤怒 | 搞笑 | 难过 | 高兴 | 路过 |
- 上一篇:诗歌:2017春季组诗(十里荷香)
- 下一篇:散文:白蒿麦饭(王小洲)
相关文章
-
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