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麦场惊魂之下凉(李巧林)
转眼就要立秋了,酷暑就要结束,脑海里却浮现出家乡亲们夏收期间在麦场下凉的往事。
家乡的麦场有丰收的喜悦,有童年的乐园,还有说不完的故事。就像满堂伯套着老黄牛,拉着碌碡在金黄色的麦秆上碾过,是一副艰辛的慢镜头;是将日头一圈圈转完的磨盘;是红彤彤的太阳与皎洁的月亮交替照耀的画卷;还有那惊魂未定的惧怕。
麦场上的孩子们不管收,不管种,只管尽情的游戏。
这天晚上刚开始,大狗和二狗是在玩“积极城,和马城,要谁呢?要张三”的冲关游戏。对手喊出要“大狗”,大狗稍作停顿,他仔细看了看对手的队伍,他瞅准两个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伙伴,他向后退了一步,加足马力冲了过去,却没有冲开,这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队伍里的人齐心协力守护着自己的集体,队伍没有被冲散,大狗反倒成了“俘虏”。
大家乐此不疲的一遍又一遍的玩着,叫声,欢呼声在麦场的一角沸腾着。大狗被俘虏了几次之后觉得没意思,就拉着比他小一岁多的弟弟到麦场的另一边,和女孩子们玩起捉迷藏的游戏。
第一轮大狗爬到了柿子树上,任凭捉迷藏的小花怎么找,都没有找到他。第二轮他就成了捂眼睛的那个人,他把小花的眼睛捂得死死的,他看到大家都藏好了,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都藏好了吗?四周一片安静,大家都憋着呼吸将自己隐藏的很好。这时候,他才放开了小花。但聪明的小花很快把所有人都找齐了。大狗二狗一会儿爬到麦草髻子上,一会儿钻到皂角树的树洞里,一会儿又像猴子一样爬到柿子树上,尽情的笑呀闹呀!
夜渐渐深了,孩子们都逐渐回到父母铺好的芦席上,仰望着满天星斗,缠着娘讲故事。
记得那时候,我最爱问娘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娘説:你乖乖的躺下静静地数,可我经常是数着、数着又想起捉迷藏时的开心事,就给娘絮叨,等说完故事了,又忘记刚才数到了那一颗星星。
娘指着勺子状的星图说,那是北斗七星,专门为天黑走夜路的人指引方向、辨别南北的星星……
娘又指着天空说,那两颗是牛郎织女星,中间密密麻麻的星星是长长的天河,隔着他们夫妻俩和孩子,王母娘娘只允许织女七月初七和孩子们见面。
那晚,坐在葡萄树架下,你说不定还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哩。
于是我又吵着娘再讲一遍讲织女下凡的故事。望着浩瀚的银河,娘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早已梦周公去了。
忽然,看到有一柱微弱的手电光,在各家铺位上的孩子脸上照来照去,小声喊着:二狗,二狗。
原来狗儿妈睡了一觉,起身一摸,发现只有大狗躺在她身边,二狗却不见了,狗儿妈以为二狗钻到别人家铺位上睡着了,可找了一圈也没二狗的影子。
“ 该不会是被狼拉去了吧?”不知是谁睡眼惺忪的撩了这么一句。
“哇……”狗儿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哎呀!我的儿呀!你咋就把妈丟下了呀!”
狗儿妈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狼耳朵叔”那缺一只耳朵的脑袋。
据村子人说,“狼耳朵叔”被狼拉走的时候也是夏忙天,那时候他只有四、五岁,他是在奶奶爷爷等一大家人围拢的荻子席上睡着的,而狼最喜欢拔“卷心菜”(就是说,狼只去拉睡在大人中间的孩子)。那天夜里,狼叼走“狼耳朵叔”的时候是从他妈身边经过的,“狼耳朵叔”他妈没有听到娃哭,却隐隐约约的看到娃用手紧紧地抱着狼的脖子,整个麦场里下凉的青壮年像今晚一样,操起身边的农具,撵了二三里地,狼才把娃放下跑了,可娃的一只耳朵被狼咬掉了,后脑勺上还留下深深的牙印,再也长不出头发,人们甚至忘了他的官名,大人碎娃都把他叫“狼耳朵”。
想到这里,狗儿妈哭的更惨了。
满场院的大人们都被这凄惨的哭声惊醒了,纷纷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狗儿妈。
吉庆爷从仓库里拉开了电灯闸,立在麦场中间高杆上的以及仓库门口绿色搪瓷灯罩的电灯同时点亮。大家抄起手边的铁叉,铁锨,镰刀等工具,围拢到吉庆爷跟前来,商量如何营救二狗,吉庆爷命令道:“见到狼一定要打狼的腰,狼是铁sa铜勾子,豆腐腰,你打其他地方不顶用,还会伤着人”,大家的眼睛盯着西边黑漆漆、闪着“鬼路灯”的崖畔,大家猜测着,兴许狼把二狗拉到塬坡上去了,也有可能拉到东边的“水冒沟”里去了。
很快,营救的队伍分成两股,一路向西,一路向东,麦场上下凉的老人们搂紧了怀中的孙子;妇女则打着手电在麦场周围的麦秸髻子边,柿子树上,以及不远处的皂角树的树洞里,统统用手电照着找,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哎!二狗......
突然,大狗挣脱奶奶紧抱的手,说要撒尿,奶奶生怕再丢了大狗,吓唬他说:憋着,不敢乱跑,二狗都叫狼拉去了。大狗一楞,结巴着说,瞎了!二狗还在喔哒呢!
奶奶一把拉着他的脖领子,吓得大狗哭了起来。奶奶又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说,醒来!别说胡话,你说,二狗在哪?
大狗捂着屁股哭着说,在水瓮里。
隔壁奶奶也凑了过来拉着狗儿的奶奶,嫂子,先别打了,到水瓮边看看去,那么深的臭死水,在里面不淹死也呛死了,快去看看吧!
大狗吓得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水了,我俩已经“司马光砸光咧!”(大狗口误)。
原来前几天晚上大狗、二狗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发现柿子树上的青蛋蛋柿子已经有乒乓球大了,就摘了一个咬了一口,涩的他俩眉头直皱。机灵的二狗就给麦秸髻子里埋了一堆准备软了吃。又摘了一些放到水瓮里,用水拔着,他们见过娘温柿子,放到温水里可以去掉涩味。水瓮里的水也是温的,正好可以温柿子。
可等他们取柿子的时候却发现水瓮太大,水太深。
二狗说,老师不是讲过“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么,咱们也来学学。他俩找来压帆布的石头,把水瓮砸了一个窟窿,水瓮里的水流了出来,二狗沿着柿子树的树枝跳进了水瓮,把里面的柿子捡了扔了出去,大功告成,可是,水瓮太深,水瓮壁很滑,二狗却怎么也爬出不去。大狗给里面扔进去几抱麦秸,二狗还是爬不出来。
大狗说,我给咱叫人去。
大狗刚出去就被捉迷藏的小伙伴捉去了,玩着玩着竟然把二狗还在水瓮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而二狗呢,躺在软绵绵的麦秸上,摸着水瓮里没有拣完的柿子,边吃边等,很快的睡着了。
大狗领着闻讯赶来的人们,来到了麦草髻子后面的水瓮边,几个婶子把二狗拉了出来,说,这瓜娃,场里那么大动静,你倒睡得香?
狗儿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见到二狗,拉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说,你个大瓜怂,咋还在能水瓮里睡着了?把妈吓死了,还以为你叫狼拉去了。
二狗被娘摇的站不稳,但却完全清醒了,仰着脸对娘说:狼才不拉我呢,我的狼他二舅。
狗儿妈气的扑哧一声笑了,骂道:笑你妈个x!你还在这装蒜呢,满村的人都被你吓死咧!
人群里有人安慰说:娃没事就好,快叫撵狼的人都回来吧。
场院上聚集的人们看到二狗没事都准备散去。
“起风咧!.......”
“把式们,走!扬场去了!”吉庆爷大声的喊着。
脱粒机电闸被推了上去,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不知道谁对碎猴说:碎猴,抱麦捆个子去。
碎猴一听就往后退,说,我不去。
就听见有人说,你又没个媳妇,抱麦捆个子就当抱媳妇哩!
碎猴垫着脚继续往脱粒机里塞麦秆,说,没媳妇也不抱麦捆个子,麦芒比胡茬子还硬,喔要是个媳妇,早把人扎成麻子脸了。
脱粒机旁传来阵阵笑声。
脱粒机另一头出来的麦粒很快被桨到了一边,趁着拂晓的风,木锨扬起麦粒抛向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彩虹”。
而经过惊魂的孩子们,不洗脸不洗脚,不刷牙不换睡衣,甚至忘了和娘约好看启明星的约定,嘴角带着微笑进入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睡在自家床铺上。问娘,娘说:后半夜,露水大,怕你凉着,就抱你回来了。
整个暑天下凉就是这么度过了,娘抱我了多少回,就如同数了多少颗星星,已经不记得了……
感动 | 同情 | 无聊 | 愤怒 | 搞笑 | 难过 | 高兴 | 路过 |
- 上一篇:散文:我那与天争夺口粮的父老乡亲(李巧…
- 下一篇:散文:暖心的小米饭(李巧林)
相关文章
-
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