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庙前那棵槐树(方僧)
一棵老槐树,一座旧古庙,还有庙门前那条伸向远方的大义路,我的童年就在这树下和庙门前那条孤独而神秘的土路上过往着。
小时候,我最喜爱坐门敦上,望着三官庙前的棵老槐树。槐荫下常聚着村里的老碗会。晌午饭时分,乡亲们都蹲在庙前的台阶上,谝村里的新闻,咥自家的饭菜。还不时的争论着村里的趣事。不是说土壕上把谁家的羊塌死了,就是讲谁屋里夜黑遭了贼……。有的边吃饭边下棋,下着,争着,吃着,说不定偶然一句不顺耳,便发了性子,起身一脚蹬翻了棋盘,不下了,另一个人却不依起来,拿起棋盘摔了过去,弄得不欢而散。惹得自家的婆娘隔个老远骂了起来:‘弊馕货,光会打婆娘!吃屄个饭也不安咛呀!’隔壁二娘说:‘这庙里的爷像震不住了,有鬼气呢!弄得村里人见面就抬扛!’
槐树的荫凉螎入到村里人的日子中去了。
三官庙的古老,村里的人谁也说不清楚?只记得从河南来的刘老汉住在庙里,早年庙里似乎还有爷像,听说敬奉的是天官,地官,水官所以称:三官庙。三官庙属早期道教所创,源于汉人先祖对天地水自然的崇拜,天官唐尧赐福,地官虞舜赦罪,水官大禹解厄。后来,无怪乎村里人一直就崇尚三官。庙里供奉的三官神让我能想到村子的历史久远和村里人的遵祟天人合一的思想遗存。
隔壁二娘不知信了啥?自从福音堂回到村,逢人便说洋牧师讲了:‘庙门前有一棵树是个‘困’字,不吉利。’于是,她坚持不让自已家的男人在那庙门前吃饭谝闲。住在庙里的老刘头却为了这个基督教徒的洋咒语一直在庙里‘困’了一辈子。后来,刘老汉就死在庙里,这时,人们才发现老刘死后手里捏着一片洋纸。队长维华叔掰开老刘那干廋的手,取下纸片,但维华叔却不识字,手拿着纸片左右看,就是念不出子丑寅卯来。后来,请村里的秀才郭谦叔看了。
原来,那纸片上只写了个‘囚’字。大家这才明白刘老汉不是困死的,而是囚死的……。
过了几年,红卫兵闹革命,将庙里的神像砸了,于是队里也拆了三官庙,造反派们说:‘哦庙里供的什么天官地官的,都是四旧,那困字,囚字也是谜信胡说呢!’但留下那槐树却还在长着。村里人仍蹲在树下继续老碗会,谝世界的新闻,吃自家的蒸馍米汤。
西头宽忍叔和堡子的登民竟然为了个‘联合国是个国家呢?还是座楼?’争论几年。每次都是互不相让,争得红脖子涨脸,登民摔了吃饭的碗,拂袖而去,宽忍叔脚欺了棋盘,大伙儿也讨了个没趣,都怏怏地回家去了。村里的五保户丁柱大摇了摇头认为:‘哦,逑!为闲事不值得’。
在这之后,拆了庙的滩地上留下了一个四方大坑,月亮地呢那槐树的影落在坑里,既象一个困字也象一个囚字,象一池无言的大嘴,令半条街上的人都感到了不安。住在庙后头的建勋大觉得庙拆咧,自家襟门正对着那棵老槐树,这明摆着自家也会被困被囚,觉得不吉利。于是在自家门前朝南修了个照壁子,又在照壁上挂了一方镜子。后来,郭谦叔晚上去庙旁自家园子,说看见庙底滩那坑里囚着的是一只碗大的石蛙,那神蛙趁黑夜人静跳走了,还冒了一股青青的烟呢……。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想,也许那就是镇庙的护法神,也许是刘老汉的灵魂,我不知是真是假。一座庙没了,留给村里乡党们的是更多的怀念,留给老碗会的更多是传闻与故事。这个庙的话题在小张村谝了好多年。
那庙,那人,那树,那槐树上槐花的香味,从此就再也没有飘进乡亲们的老碗里。
生产队在庙地上安了一方石碾子,人们就认为这是石蛙回来了,归了神位!用赵钱他妈的话说:‘总算是稳住了原神。’于是,关于三官庙以前发生过的故事、怪事一律没有了传闻。爷庙前的气场比以前更热闹。排队出碾子的各家各户,拿着自家地里刚出产的苞谷,坐在槐树根上排起了长龙占碾子,一边谝今年的收成,一边说着东长西短的闲话,似乎自已不是在等碾子的活,而是沾三官庙的神气,乘槐荫下夜里的凉快呢?
童年,我最喜欢的事,是坐在庙门前的石碾盘上,听老人们讲关于这爷庙的神话和住在庙里的河南旦刘德公老汉的故事。
至于刘老汉是不是要饭来到村上的,和刘德公名子是咋来的?村里人争吃了很久,至今众说纷云。
我也爱在月光下想自已的心事:为啥这庙叫个‘三官庙’呢?为啥村里人给娃们起名子多爱用:‘改过’‘焕过’‘倒过’呢?还有宽忍叔的名子听起来象个出家人的法号?难道他祖上信奉神佛?村里人究竞要改换什么呢?是风脉?是命运?据说宽忍叔平常饭量极少,但却精神张狂,究竟上辈子是那路高人?是宽以待人?还是要‘忍’下什么难言的事或苦呢?我想了很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有了速写本上的那间庙和庙门外的槐树。
多年后,当看到这幅画时,心里不由痛楚起来,象缺了什么,似乎失去了很多很多!忽然,记起了三官庙以及庙门前那棵大槐树,那住庙的人和老碗会,还有我童年的梦!
丙申小暑扵城壕七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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