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骆大善人
老骆头、姓骆名敬仁、是渭北某县骆家庄的农民,今年八十有五了,五尺高的个儿、可腰不绻、背不驼、满面红光,外号骆大善人。人们都说这个老人是半辈苦居半辈福,越老越显过的好、越老越显得有精神,这都是他修来的。说到修来的,似乎有点迷信的意味,实际上老骆确实在解放前夕干了件不小的人事,说出来把你吓一跳……
话说老骆头家解放前是渭北泾河边的这个县有名的大地主,不但在家乡有十几倾好地,而且有从渭北到新疆以至中亚的茶道。所谓茶道就是说这几千里的路上每隔六七十里就有他家的货栈,这一顺溜的货栈一直从陕西关中通到新疆口外,当然这么大的家业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他们骆家五六代人接力而成的成就,传到骆敬仁时,他才二十五岁,才从三原宏道书院毕业。但是他是父亲唯一的母生子,母亲已经年过花甲了,他不得不接起经营生意的这副担子,虽然说家里有掌柜、管家、账房、但是关键时主意还得他这个东家拿、一天虽说不用肩挑摸担、起鸡啼睡半夜、但有时也脑子闲不下,躺在那里还得想主意。
这个老骆头虽不愁吃穿、但却愁那个社会,无官不贪、警匪勾结;但他却记着行善为人,忠厚做事。他对长工、底下人一视同仁,经常关心吃穿、不但自己出钱在乡里办起了小学、在县里办起了中学、还供给着村里的不少穷人的孩子上学,大家都称他为骆大善人。
那是民国三十六年春天,也就是后来说的1947年,泾河边上的这个县成了国共交火的前沿,先是国民党的中央军成群结队的过队伍,向北拉,什么骡子拉大炮、什么美国的十轮大卡车、什么吉普车、一过几天走不完,说是到北山打共产党,委员长说了:“要一下子将共产党赶出陕西!”
骆敬仁在三原上学时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一样,是国内的两大党派,在抗日时曾联合抗日,曾促使张学良、杨虎城在西安事变放了蒋介石,后来在八年抗战中联合抗日。现在抗日才胜利没多少日子,毛泽东都到了重庆谈判了,怎么中央军还要打共产党的八路军呢,他弄不清蒋委员长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县党部给他家派了个汪特派员,一天到晚给他讲委员长的政策,要他一切都要为党国服务,要和党国精诚团结。老骆头心里清楚,但表面上虚与委蛇,应付这个县党部派来的汪特派员,他想你就在这里住吧、吃吧、玩吧,我都将你伺候好,但你想让我完全按你的办,我还得想想。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共产党和国民党在泾河上游的山里打了一仗,那次由于甘肃马鸿逵的支援,国民党打了个小胜仗,这时候有七个八路军顺着泾河转移时,被汪特派员领的别动队抓住了,送到了老骆头的家里关了几天,这些八路军大都是湖南人、四川人、虽然语言不通,但老骆头一看这些小伙子不错、不像坏人,就告诉伙房给他们将饭做好,将面条、蒸馍给足。
关了几天,汪特派员找老骆头说:“敬仁呀,你看这几个人怎么处理呀?”
老骆头说:“这事你说了算,你是特派员么,这也是特别的事呀。”
“我看你拉出去给毙了吧,听说你的枪法很神呢!”
老骆头一听明白这是这个家伙考验他,就说:“是的,我打两下枪还是可以的。但是这是大事你能放心我!”
汪特派员一想:只要你毙了这七个人,你就有了血案、就和党国分不开了,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就说:“行,我吃在你这,住在你这,玩在你这、咱俩跟亲兄弟一样,我怎么不相信你,这事就是你了。”
第二天早上,汪特派员当着几个家丁的面将七个八路提出来,绑紧了让老骆头和家丁赶向十几里外的泾河滩那个经常枪毙人得地方,走了一半路的时候,老骆头一看四周没人,就叫住了队伍,给家丁一个人两个大洋,让他们到镇上玩去,这事我一个人解决。
他看着家丁远远地走了,就慢慢地带着七个八路走,到了泾河滩上,他开始给七个人松绑,并给一个人发了五个大洋,让他们找队伍去。七个八路军一下子傻了,跪下了问:“恩人,这是真的吗?”老骆头说:“怎么不是真的,你们放心走吧!”
七个人准备走时,突然领头又转回身来问道:“恩人,你叫什么名子?”
“骆敬仁”
“恩人,你放心。只要我们七个人不死,有一天我们会来看你的!”
七个八路跪下齐声说。
老骆头说:“没啥、没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走吧!”
……
七个人走远了。
老骆头看着手中的绳子想,我怎么交差呢?
这时突然看到一条野狗跑过来,他就扬起枪,手起枪落,当当当七枪,狗倒下了,他就将手中的绳子在狗血上蘸了蘸,抹上血,将死狗扔进了泾河,那时泾河谁还很大,死狗很快就被水浪卷走了,放心地走向回去。
回到家网特派员一看他拿着带血的绳子,心里明白这个骆敬仁欠了供共产党的七条人命,成了我真正的朋友了。
从此,村里人都知道了骆敬仁杀了七个八路军。
冬去春来、光阴荏苒,很快又两个年头过去,渭北这个县解放了。解放前夕汪特派员劝老骆头和他一起去台湾,老骆头想:我怕什么我也不欠共产党的人命,至于那七个八路,只要他们不死迟早就会真相大白,我不用跑。
可是到了解放初土改时,村里一些老乡却众口一词咬住老骆头,说他杀了七个八路军,当地政府就把老骆头当做反革命抓了起来。虽然老骆头一直在诉说:“我没有杀他们,我将那七个人给放了,那血是一只狗的血,目的是为了骗那个国民政府的汪特派员。”但是他说的再明白终是没有证据,而说他杀了七个八路,也是道听途说,于是就没收了老骆头的所有财产,房舍,将他扫地出门,一家人住在泾河岸边的两孔破窑里。
在这两孔破窑里老骆头经历了他一生最艰难的岁月,过去这个满腹经纶、吃穿不愁的人也开始为每一个日子的吃穿而发愁,而奋斗。
一晃又是上十多个年头,在这十几年中,老骆头经过了肃反、三反、五反、大炼钢铁、公社化、社教、文化革命。反正在每次运动中,老骆头都是这个村的活靶子,要拉上台批斗几次,每次都是那七个八路如何如何?不论老骆头如何辩解,总是说不清……
结果到了1973年夏天的一天,泾河川上来了五个解放军军官,清一色的小车,一溜烟开到这个村里。就在那个河边上,几个军官下得车来反复看了看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我们当年就是在这里被放的,从这里走的。”
他们的车驶出了泾河川,驶向十里外的骆家庄。到了村外边刚好遇见了一个才出村口的农民,五个解放军的车停了,下了车问那个农民:“老乡,麻烦问个事?”
“解放军同志,什么事你尽管问?”那个农民说。
“这里是骆家庄吗?”
“是骆家庄。没错。”
“请问这村上有没有一个人叫做骆敬仁四十多岁的人?”
“你问他干啥?那是个地主,因杀了七个八路,被扫地出门,住在那河边的土窑里!”说着那农民的嘴向河边上努了努,指明了方向。
“谁说他杀了八路,我们就是当年的七个八路军中的五个,那两个一个在攻华山时牺牲了,一个在打兰州时光荣了。那老骆头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呀,对我们党我们政府我们军队是有大功的人!”
那农民一听这几个解放军军官的话:“啊,原来如此,你们在哪里找骆敬仁去,我找大队书记去,告诉他这一喜讯!”
很快五个军官开车到了那两孔窑前,四十七岁的骆敬仁刚好从窑中走出,五个军人看到了他,又到跟前仔细辨认了一下,唰地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老骆头愣住了,忙忙拉住了五个军人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你忘了,我们就是您当初放了的七个人中的五个人,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那怎么只剩了五个?”
“那两个一个在智取华山、一个在强攻兰州时阵亡了!”
……
这时候村里的支书,公社的书记都一前一后到了,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五个人,职务最低的是个师长,其余都是军以上职务。骆敬仁当年为我党我军救下了五个高级干部,功劳何其大呀。
很快老骆头的冤案得到了平反,他搬回了县城的一院老屋,将其余的乡里城里房产还是捐给了政府。县里给他了一个政协常委的职务。他的一双儿女也被部队特招进了军营,老骆头和老婆开始在县城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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