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如故郭家院
“嫂子好,我是某某让过来的谁谁,麻烦你给咱开一哈门,不好意思,打扰咧”,嫂子拍拍身上沾满包谷的絮絮,不满的说:“你说你咋么神很,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赶个秋忙来,么看人忙得跟撒一样,还得服侍你,害的我早上光等咧你,啥也么干成,把额等的急的,刚上来,屁股还么坐热,你奏来咧,她边说边走,明显的不满。我笑眯眯的赶忙回话:嫂子,包生气咧,你一看就是好人么,好人一般是不生气滴,那是这,你把门一开,锁子挂门上,我看完给你一锁,你该干撒干撒,就不耽搁你。“我的咣咣,你咋那么会想,万一你把里面的宝贝抱走咧,我不但这个工作逼咧,估计领导能把我势踏咧……就是在这段对话中,我走进了郭家大院。
安静的院落,高高的青瓦墙,外面村民匆匆而行,院落里,几株杂草,歪斜着默默生长,安静之中,似乎,这些生命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简陋的历史被时光掩埋, 院子的角落里,几根秃茎,几只小虫,还有一些老物件已经腐朽,散架的散架,成灰的成灰,有的上面甚至长了苔藓,我用手轻轻拨动那些绿色,却丝毫没有掉落的痕迹,我不知道当这些记忆散去后,这些老物件还能勾起谁的回忆?这个院子的主人是否还有些时光离去的遗憾?这些个物件曾经是新的进郭家,如今是旧的还在郭家,最后都成了一堆残骸,陪着这曾经方圆几里洋火的地方,看着眼前有些物件的一片残垣断壁,看着有些东西苟延残喘的半死不活的存在,我说不清该用何种心情去诠释这种种凌乱?
驻足院子中间,我看见神祗的光芒落满古朴的屋檐。这个屋檐下曾经是昆虫的家,燕子麻雀的家,更是郭家的家。燕子归来寻旧垒,当这所大院屋檐上冒出了碧绿的小草,当似剪刀的春风翩然而至,燕子也带着一腔的相思回来,回到它们曾经依恋的郭家屋檐,相爱生子。
刚刚降生郭家的小狗,睁开腥松的眼睛,看见了一个很势大的屋檐,它知道这就是它一生的屋檐,无论贫穷,无论富贵,无论这个郭家以后沦落为什么样子,它都属于这个屋檐。这个姓郭的屋檐会为它遮风挡雨,会陪伴它暮鼓晨钟。如今的屋檐没有那么高大上,甚至有些屋檐是低矮的,但却是连接天空和大地最温馨的部分,更连接着郭家的世俗和神性。屋檐下的房屋里摆放着被郭家一次又一次抚摸过的耙、石臼、纺车和蓑衣。
我不知道这个院子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更不知道这个院子曾经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我更不知道郭守约最幸福的事情是否是盼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我拿着单反拍外面门上的雕刻,门外俩老人问我:你是奏撒滴,我说:么事胡转,俩老人对话,再么撒转咧,想必这有撒转头,都是些陈芝麻烂套子的事,我赶忙凑到跟前打听郭家的曾经,“我给你说,郭家根本奏么有这么有钱,要不是当年他在后山挖咧四大锅麻钱,他过得日子跟咱一样”说完后美美抽了口旱烟,“你到知道个狗屁,俺爷亲口给我说,挖了八锅,是两个一扣,两个一扣滴,而且窝锅奏是咱杀猪的那种大锅”旁边的大娘说:你俩想必当时在跟前,弄得跟真的一样,可包给人家胡说,骚情奏跟老毕一样,把你俩收拾咧,我们哈哈大笑,谢过之后再次踏进和我半条腿一样的们门槛。
站在那院子中间,环视四周,青色的瓦当和屋墙,很典雅,随处可见的木雕和砖雕更是让人留恋忘行。我转身给嫂子说:给咱开开这两道门,我想进去看看,他“窝开不成,里面有个狗,万一把你咬咧,我一月工资都贴赔了,我笑着蹲下去,敲敲门,一只狗从门缝往出看,我按下快门,它消失,我叫它一声它出现,看着狗那双无助的眼神,可想它多久没出那扇门了,也许它曾经也是郭家的一份子,也许它曾经也过着洋火的日子,也许它现在想,只要让我出去,我宁愿不住在这座大院里,太多的也许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总之么法说。
如今的郭家大院,大部分已经被翻新,房檐下再也不会挂有腌制的腊肉,晒红的辣椒,金黄的玉米穗,如今的门框上,再也不会靠着郭家人磕着瓜子晒暖暖的情景,如今的郭家的账房再也不会出现啪啪啪打算盘的声音,如今只有房檐上的苔藓,土墙上炸开的缝,柱子上裂开的纹用目光温暖着郭家,温暖着郭家曾经的一切。虫儿从我脚下走过,就像郭家曾经在屋檐下走过一样。
正对大厅的房上有个忍字,我对忍字发呆了许久,不知为何有如此大的忍,我求助嫂子,问为何。她告知,郭家院子唯有这个忍字有故事,我连问啥故事,她摇着钥匙,靠在柱子上不急不慢告诉我,郭家人的家规就是忍,无论对与错,无论输与赢,都是一个忍,就是这个忍字,郭家在村里的口碑可好了,听说那年他死后,西安那帮人抬着棺材把他往村里送时,全村老少,干部走出村三里路去接他,好多人都哭了呢。你说,能让村里人如此劳神,说明撒,还不是人家人好,这个忍字谁能做的像郭家人这么坚定……我赶紧凑上去问她还知道撒,他吐了口吐沫说:“赶紧看,看完我还上地呀。我在想,如果那时和郭家人一起在这院子里走过,一定会说:这是世间最温暖的地方,院子里的生命是可爱的。
看着大院里一块一块垒起来的青砖,颜色深青,那种色彩是很有感染力的,心里就有一种喜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种颜色,大概是小就有之,这种喜欢是随着年龄一起长大的,血液和骨骼里都浸润着吧。现在新盖的房子和高楼大都镶嵌上颜色各异,漂亮光洁的墙面砖,的确看着高雅整洁,大方有致。可我还是喜欢青砖的本色,方正整齐,用水泥勾了缝,稳重端庄。有很多喜欢是从小培植起来的,这样的喜欢是顽固的,也许郭家人和我一样吧。
人们常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可郭家的大院是靠一块一块青砖搭垒的。小小的一块青砖要承受郭家幸福的重量。一块块青砖它们是坚强无畏的,不退缩,不惧怕。它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郭家挡风御寒,传导热能。它们这辈子认定了进了郭家的门,就是郭家的一份子,除了给郭家带来温暖和安全,它们不抱有任何别的想法。这么些年过去了,这些青砖始终是默默的,每时每刻都在支撑着郭家的历史。视遗忘如平常,坚韧的做自己,哪怕全世界都遗忘了郭家,它们都会为郭家撑起最后一片天。
想起托尔斯泰的名言:
“在清水里浸三次
在碱水里泡三次
在血水里浴三次
我们就会变得更纯净更坚强”
我想:郭家的那一块块青砖做到了,那我们呢?
慢慢的走上那个通往二层的楼阁,枣红色的漆,很陡很陡,我慢慢扶着扶手,走了上去,摸着新改造的柱子,摸着没有一点泥土的墙面,看着都是木板打制出的新型建设,我有点遗憾,有点惋惜,看着曾经郭家人来回走上走下的楼梯都已经被翻新,看着曾经泛白的楼阁地面已经被时尚的木板所代替,这是我不喜欢的,我是个怀旧的人,我不喜欢曾经沧桑,斑驳的物件被翻新,每当看过这些翻新的东西,变成了不是它以前模样时,我会落泪,会感慨,我不怨时光匆匆,不恨岁月无情,更不记恨时间溜走,我只恨新的改变填补了旧物的念想,我多么希望这些所谓的曾经还能保留原来的样子,哪怕老的掉牙,老的人都不爱,但最起码能坦然的给郭家一个交代。
下楼后,我去了前院,嫂子说,窝奏包看了,都是烂瓦,烂木头,想必写文章还能用上这玩样,我微笑着告诉她,这里才是我最喜欢的一角,我喜欢这些旧物,喜欢这些烂瓦的样子,方正质朴。喜欢这些朽了的木头,有故事。
郭家大院曾经就是用很多瓦铺盖的房子,掩映在柿子树、杨树、柳树中,那曾是郭家温暖的家。可若干年过去后,这些瓦从泥土中来,最后又回到无人关注的泥土角落,这多像一个人的一生。如今这些瓦铺就到今天,的确有点年迈,有点气喘嘘嘘。所以被人们拆除,没把它们扔到大门外,说明还有点慈悲,我拿起一片瓦,想起,曾经也是这样一个秋雨绵绵的季节,这些瓦为郭家遮住了雨水,让一个兴旺的郭家永远保持着干燥,温暖。想起阳光毒辣的夏天,这些瓦为郭家遮住了阴凉,也遮住了狂躁,喧嚣,膨胀。想起这些瓦曾经守护着郭家袅袅的炊烟,守望者郭家季节里的庄稼,守望着郭家一大家人远远近近的脚步。望着这些朽了的木头椽,想起清晨的鸟鸣落在这些木头椽上,淘气的小猫踱步在木头椽上,月光
也在木头椽上倾诉了悠悠的情感。今日,斑驳的阳光落在瓦上,落在墙垛的椽,落在曾经喂养郭家人的井边,那曾经的一幕幕情景又会浮现出来,村里的小孩生病了,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哪来钱治病,父母最后的抉择是,能扛过去是福,抗不过去是命,可当郭家人知道后,第一时间把药送到父母手中,郭家人不图你以后报答,郭家人只求娃好,毕竟自己一辈子无子嗣,郭家就把村里的孩子都当自己看待,无论哪家孩子生病,无论哪家孩子吃不饱,能帮的,郭家都慷慨帮了,18年前,村里群众没粮食吃了,都去郭家抢粮食,把郭家的大门差点掀了,最后,郭家二话没说给每个人都分了点粮,也分了点钱,郭家的好太多了,郭家的德厚让王老汉咽哽,你想想,没解放时,郭家就修寺庙,办学校,甚至把地都还给群众了,那时,郭守约在村里没当啥干部,可他说的话,村里人都听,而且心服口服,当一个人德好,人好,品好,对村里人好时,那个人奏好的都么法说,那个威望高的,更么法说。如今,郭家的大院,有一只蝴蝶飞过,有几滴秋雨落下,有几片雪花即将祥临,它们都像时光一寸寸的流逝。甚至活在远方枝桠上的游子,都会怀揣着郭家曾经沧桑的味道,这些枝桠上的游子,也会怀想一个村庄,一个姓郭的家族。
临走前,嫂子没了对我刚开始的不耐烦,深情的告诉我,给郭家看门看了二十几年了,虽说不是郭家的人,可我已经把它当成自己的家了,人不管和啥在一起,都会有感情的,也包括这院子,我撒都不懂但我知道,我看这个门,真的很上心………
突然想起,谁家门口的过堂风,又过了谁家的楼,扫了谁家的落叶,有又带走多厚的愁。雨洗弱叶,泪滴无数,才下心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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