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过会

古会是长安农村的一个习俗，时间都在夏忙后的农历六、七月份，而且日子是过单不过双。每年到了过会的这一天，自家的亲戚都要来聚一聚。大家遇到一起，聊得最多的是各自的收成情况，交流交流农艺，然后便是拉家常。

过会走亲戚是要带礼的。如果去的是长辈或娘舅家，拿的礼就是十个油塔子馍和一封点心。点心也不是像现在用盒子装的，而是用纸一包，好一点的上面覆张红油纸标签。如果去的是晚辈，拿的礼就是曲连子。也就是花花馍和时令水果，即桃子苹果之类的。那时候，由于农村又缺粮又缺钱，送来的礼都舍不得吃，碰上别的亲戚过会，就又送出去了。这样循环反复，有时候收到的礼馍已经长绿毛了。收到这种礼的人家，虽然很惋惜，但还是舍不得扔掉。他们把馍掰开放在院子晒干，收进袋子，放着慢慢地吃。但不管收到的礼是好是坏，主人家都是要待承亲戚的。早晨是四个盛的面，就是四个凉菜喝酒，然后吃臊子长面。晌午是蛋蛋馍，炒几个菜，就和现在农家乐吃的菜差不多。但不上野菜，那样就显得太寒碜了。肉也很少，但片儿很大很薄，而且都是提前炖好，然后给几个菜苫上几片。晌午吃饭是要喝酒的，一种是白酒，一种是自家做的麦子酒。麦子酒有一些工艺，要提前把麦子一蒸，然后放进曲子发酵。喝的时候只须用开水一冲，给里面放点糖精即可。这种酒很好喝，尤其孩子们最喜欢，没吃饭就已经喝胀了。男人们喝的是白酒，但也是八毛钱一斤的散酒。虽然当时穷，但喝酒还是有讲究的。他们不用瓶子直接倒，而是用小酒壶，酒杯却只有一个。几个会喝酒的男人在席间轮流着喝，谁也不嫌弃谁。尽管是粗茶淡饭，但大家吃得还有滋有味，喝得也是有滋有味。

各村过会的日子是先人定的，至于是哪个朝代的先人定的，已经说不清了。但农村人很重视，也很遵守，提前就在嘴上唠叨了。可是，到了“文革”时期，这种古会却当作“四旧”被打倒了。到了过会的日子，村上就派民兵守住各个路口，遇到走动的亲戚，不但不让你进村，还要把礼给没收了。但是，古会是约定俗成的，已经深入人心，挡是挡不住的。阶级斗争的弦刚一放松，古会就复燃了。以至于到现在，农村许多习俗已经被人淡忘了，但过会仍是人们生活中必须的一道菜。当然，亲戚间走动已经不是馍蛋蛋子来，馍蛋蛋子去了，而是好酒好肉，流行食品。主人待客也不一样了，是猪牛肉，鸡鸭鱼全上。喝得也是啤酒饮料和瓶装白酒，杯子也换成了一次性纸杯。吃过饭的空间，交流的内容也从收成和农艺变成了经济信息、致富体会；以前的拉家常也变成了打麻将，只不过老年人的彩头小，年轻人的彩头大，但都乐此不疲。我看，农村除了过年，最喜庆的日子就数过会了。

我的老家在樊川杜曲，是农村出来的，所以对过会也是情有独钟，每年阴历六月二十九都是要回去的。因为过会亲戚聚会得最齐全，比过年还齐全。我回去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闻闻乡村的味道，会会经常不谋面的本门家族的枝枝蔓蔓，聊聊各自生活中的酸甜苦辣，这可能就是过会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