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心中的终南山

三毛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

久远说：她的心里却有座终南山。

我常在四季的终南山下行走。终南山有时候是黑的，有时候是绿的，有时候是黄的，有时候是白的。二十四节气渲染着这座终南山，也浓淡着心情。一年又一年的枯荣里，我年龄的日历流水般逝去，许多的东西来了又走了，还有许多的事情埋伏在我必经的终南山下，我留不住这座山的一片绿叶，更躲不过这座山上的一场大雪，如今，我站在年龄的山下，我一片茫然。

每当我在山下读书的时候，我被灌输曙光一样耀眼的理想，30年的忙碌拼搏总觉得曙光在前头，可是，每当下雨时再走近这座山时，我却难寻内心所需要的那种快乐。山上飘来无数的声音在催促着我疲惫的脚步，名利的鞭影一直炸响在耳畔。突然，我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内心的风景，忘记了初来人世的愿望。望着眼前这座我寄托希望的终南山，眺望着雾霭的山那头是谁有谁，想着山的那头是否也有人在望着我，望的久了，才知道其实远方一无所有。

30岁了，光阴的沉积下，我慢慢收拢内心，站在低矮的屋檐下，透过比邻高耸的楼盘，透过熙熙攘攘的人流，透过明争暗斗的名利场，我看见了我心里的那一座终南山，在我的近处，也在我的远方，浓郁着，一直在那里等着我。这座山有土地的味道，阳光的味道，雨水的味道，云朵的味道，还有时间的味道，更有我的味道。我找到了内心的福祉，找到了内心的寄托，是它慢慢叫醒了自己，我感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搀扶。

我好希望那座属于我的终南山里，有一些草儿、花儿、树儿和粮食一起生长，我想让它们还山中一份应有的清凉，还山中最初的盎然生机。我还想看格桑花、打碗花、含羞草，迎春花、忘忧草…它们在我的这座山中无忧无虑，快乐生长。我浇灌粮食的同时，一样也浇灌它们。

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想看见山上的蝴蝶在它们的花香里追逐，我想瞅见绿色的蝈蝈在它们的枝叶上弹奏古老的吉他。我更想安静地蹲下来观看一队蚂蚁运送粮食，一对西瓜瓢虫在草叶间相爱，最后顺便聆听一只蝉等待几年猛然钻出土地轰然的声音。

慢慢我站起来，山风吹着我的短发，我白色的衬衣红色的裙子在山中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我把蓝天当作一面镜子，我在这面镜子里，看见自己也是一株草本植物，在山上绿着，也在山上黄着，偶尔也红着。

在这无限的南山里，我想放放山民的牛羊，更想放牧自己。好想走近在一只羊，在它的目光里寻找我想要的慈祥。好想走在一头牛的身后，学会放慢脚步，反刍内心。我希望那只羊教会我的是课堂上学不到的，那头牛的悲悯是需要我默默深记的。上苍赐予我们的，一样的也赐予了牛羊。在我的终南山里，我要学会它们的叫声，学会它们的举止，学会它们的宽厚。风过草低时，咩咩，哞哞的话语，谁说那不是我的声音。

我还要在我的终南山里修缮一间草屋，玉米的秸秆做它的四壁，稻草做它的房盖，谷子是我温暖的褥子，满屋生长植物的清香。鸟是我的伙伴，我不要把粮食收割得太干净，要留些给它们，让它们在我的屋檐下呢喃，并且相爱。在南墙开一扇窗，牵牛花枝枝蔓蔓爬上窗棂，在这个小窗里我要仰望南山，仰望先人的影子和目光，领悟深远的禅意。我还要请来我的老师，无论是书法老师、写作老师还是琴师，我想聆听他们的话音，他们喝着茶，我喝着白开水，不慕荣利是我们的话题，归去来兮铺陈我们的意境，不争不抢是我的标准，我希望他们教会我修篱植菊，清淡内心，永远做一个淡然的人。

手插进红裙中，我站成一株植物，朦胧中看见低矮的庙宇，耳畔萦绕空灵的梵音。

写于终南山  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