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穿越岭南望我长安
桃花初开时节,跟丈夫回他位于粤西的家乡。
公公年事渐高,十分想念久未归家的儿孙。而在长安,我的父母亦需儿女绕膝才得欢颜。无奈为成全丈夫回乡参加清明祭祖之心愿,只好依依惜别长安刚刚返青的麦苗及蓓蕾初绽的桃枝,绝尘而去。
第一站广州。地铁到达番禹广场,街边芳草如茵,茂盛的夹竹桃、杜鹃花开得云蒸霞蔚;火红的木棉花盛开在高大的干枝铁柯上;内地人或许叫不上名字来的那种大树,树身粗壮直溜状若纺锤,头顶簇生的羽状大叶丝丝缕缕在风中摇曳,此为大王椰;冠若华盖、叶翠欲滴的大小榕树,悬挂着一条条神仙胡子般的气根,身若虬龙盘根错节令人惊叹。车行间见江水如兰,各式建筑流光溢彩。六岁的小女趴在窗边只觉目不暇接,煞有其事地夸赞:“哇塞!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风景!”
侄女小两口为我们接风,是青春靓丽的一对璧人。前年家里为他们举行过隆重的婚礼,如今小宝贝已满两岁,特萌特可爱的一个,留在乡下老家交给年轻的爷爷奶奶带着。如果不是这小辣妈整天用手机秀萌宝的各色生活照,谁也看不出这样时尚新潮、玩心未泯的少年夫妻已为人父母。赞叹的同时,我不免心有恻恻,总替这些尚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年轻人杞人忧天式的隐忧着。出于礼貌,席间不经意地邀请他们闲时到长安来玩,年轻人劈头就问:“长安有什么好玩的?”我顿时滔滔,秦岭、城墙、秦俑、曲江……口沫横飞之际忽被帅哥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顿住,原来年轻人竟不懂长安,霎时对广州大名鼎鼎的“小蛮腰”、据说胜过秦岭野生动物园的广州动物园等兴味索然!
在广州停留两日乘长途客车回丈夫老家,那是一个地处偏远有着两千年历史的古老村镇。苏东坡曾留任此地留下著名的“竹林七贤”故事,有心来循迹一番。粤地的旅游观光大巴舒适豪华,乘客坐在司机头顶上高瞻远瞩,风景尽收眼底。但见岭南多水,少波无澜的样子;无高山,波状起伏的矮矮山包杂木覆盖葱茏葳蕤。潮湿多雨,时见云雾弥漫。客来难免凑兴,美言其为神仙落脚的地方。语毕却嫌肉麻,愧而遥念起北方伟岸的山来,不多却气势如虹的水来……
六七个小时的期盼终于到家,一进村口就见公公含笑迎来,一如我长安慈爱的双亲。道边依然是种植多年的大王椰,高达数丈,拂来北方人在画报中早已见惯的南海椰风。正抚摸着水泥铸就般的树身赞叹,忽的凌空降下一巨大物件,吓得飞速跳开,才发现是椰树最高处的树皮剥脱下来,棕麻质地,大而厚。离开母体后即刻卷起,竟如一叶扁舟般大。幸而逃开,否则岂不被砸个头破血流?呜呼,这是岭南给我这北方媳妇的下马威么?
放下行李略作休整,迫不及待地沿着翠竹环绕的塘边小径去探访祖屋。竹林青葱蓊郁,每株皆近碗口粗;紫荆花开得乱乱的,需不时低头俯首,荡开拂面的枝叶。浅金色的荔枝花、芒果花开得正热闹,丈夫指着一株株碧绿繁茂的果木告诉我这是杨桃,这是龙眼,这是番石榴,这是菠萝蜜······初听新鲜,多了便觉麻木,反正也记不住,同满街相似的“番人”面孔一样疏离。的确是,多年来随夫遍尝岭南佳果,总觉得有股怪怪的味道,什么味儿呢却也说不清道不明,最后一律归为“番味”!仅从这些名称番薯、番桃,番禹公交车标“番5”、“番6”等各方面就足以令我这个长安人顿时产生步入番邦的感觉。
我现在要说的是:这里,我想逃了!
或许同全国各地的乡村一样,这里的年轻人大都涌入了广深珠港澳,驻守的只是老弱妇孺,过的是一种相对落后的生活方式。我说的不是贫困,相反的家家楼宇阔气,个人卫生好得没话说,上至耄耋老人下至无齿婴孩无一人无一日不更衣沐浴的,饮食精细到锱铢必较。只是此地人却连“自扫门前雪”都不做,更遑论“管他人瓦上霜”了——翠坪绿地间随处可见花花绿绿的塑料垃圾,抬脚间随时要注意勿踩“地雷”——遍地鸡粪、牛粪及各类不明物质,会让你在不小心中招的同时,一双曾经含情脉脉望向暮归的大水牛、与人和谐相处气质散淡的鸡们、狗们——的眼睛顿时忧伤起来,寻觅风景的视线顿时偏离华屋美服,而被各种不佳的气味不堪的浊物弄得狼狈起来……
我不忍心告诉你,那些远远望去风光旖旎的岭南水乡其实已变得满目疮痍:那些种着通菜、香芋、木薯、番豆等的田垄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丰美的水田变成了杂草地,一汪汪荒芜的水泽本让我陡生回归心态,走进了才发现水田里遍生水葫芦,没被完全侵占的水面黑得莫测,浮萍根儿寄生着大量暧昧的螺蛳,一种曾经肆虐叫做“血吸虫病”的名称瞬间略过我的汗毛孔,不寒而栗。
回乡最重要的一项内容是走亲访友。开车载着祖孙三代,沿顺畅的乡镇公路一路疾驰,茂密的桉树林、尤加利夹道欢迎,空气清新湿润。亲戚在海边,一桌丰盛的宴席少不了鱿鱼海参美味扇贝,但遗憾的是我从来不擅食海鲜,总觉难以大快朵颐。作为游客倒是特意去逛过多处海产品市场,好奇有之,却对那空气中浓重的海腥气和满地黏湿残鳞杂碎敬而远之。饭后自然是去看海,看有名的生猛海鲜之出处。
几日来岭南的气温并不高,今日却突然奥热,阳光穿过灰色的云层,将海滩上嬉戏的人们晒得皮肤出了汗,影子投在被潮水冲刷过的砂砾上,一片欢声笑语。我的镜头时而对准我们堆沙堡的两个天真幼童,时而摄入替我背着包一面老练摸出蛤蜊、海蟹的公公,几位与我同龄的海滨主人悉心照顾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海滩上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年轻人。广东女孩大多活泼开朗,肤色深,毛发粗黑,高鼻深目。海边少女皮肤尤近棕色,扎堆嬉闹无拘无束间颇有一种热带女郎的风情。她们挽手搭肩赤足踩浪,大笑、欢叫、摆各种迷人的POSE,只是不肯俯就我的镜头,每每在我“偷窥”时转身或跑远开去,方露出少女固有的羞涩本能。想起昨晚在街头骑车耍酷的两位少女,一个大扫把张开手,一个站其身后高扬双臂,晚风吹起她们的长发,青春张扬。还有亲戚家的女孩两两相约,骑了她爹淘汰的大型摩托呼啸而去,令我非常担心她们细瘦的手臂能否驾驭得了。忽然非常想念长安。
阳春三月,长安水边多丽人。我更爱温婉的邻家女孩,临花照水的古典美女,或斜倚桃枝,或回眸凝笑,凝固成我心中如诗如画的长安……
按计划,明天去涠洲岛,接下来春分,可以开始广东人盛大的清明祭祖活动了。可是,我想家了,想我远方的父母我的家园了。
长安,有我古老的家乡,自唐时起一脉相传的家园。它开发的脚步很慢,因而数千年来仍遗留着淳朴的家风,耕读传家,晨起洒扫庭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睦邻而居,鸡犬相闻,桃花随了溪水灌溉稼穑,河那边的女儿嫁了我家的哥哥。我的父母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年轻一代若蒲公英飞向各地,又在每个重要的日子相携而归。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布裙荆钗,粗茶淡饭,承欢父母膝下是我们永远的心灵驿站。城市里自然也有我的小家,温暖舒适,但论家园,依然是长安,父母在的地方是心中永远的家园。远方再美,是别人的家乡,只能用来旅游,非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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