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蟋蟀

地上的活物有大有小，人宠小不宠大，宠猫不宠虎，其所玩乐由血气定，从而西班牙人斗牛，印度人舞蛇，中国人逗蟋蟀。明宣宗便是著名的蟋蟀迷，而且对这种游戏极为娴熟，曾经密诏苏州府领导况钟为他进几个优秀角色。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天下处处有人培训蟋蟀并组织其表演。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蟋蟀属于昆虫科，直翅目，以产卵繁殖，雄性善鸣而好斗。辨蟋蟀的凶猛，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青麻头，并以项壮者，腿长者，背宽者为上。察其病有四：一仰头，二卷须，三练牙，四踢脚，犯其一即不可用。然而小时候不懂，在蓖麻地红苕地韭菜地或墙根一带随便捉一个便让拼，结果往往是败下了战场。装蟋蟀的器具十分简陋，往往是一个已经烂得不能饮水的瓷杯，有讲究的，也不过是一个灰色的瓦罐而已。底层铺土，以持地气，由于有养兵的意思，遂给吃栗子，吃馍，甚至吃苹果。这种游戏使人兴趣浓烈成瘾，然而不赌，不赢钱，纯粹自娱而娱人，大约是当时不开化吧！有一天晚上我到一家优雅社区找朋友，灯影之下，草坪之中，有蟋蟀徐疾唱和，不禁弯腰觅之，不料蟋蟀依然灵敏，一进入其势力范围，便禁声以防人犯。我蓦地想到故乡，遂心泛五味。我很久没有回去了，天凉了，不知道故乡的蟋蟀作何打算。

蟋蟀是避寒趋暖的昆虫，古人往往以蟋蟀对气候的反应表达季节的变迁，诗人云：“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它俗称蛐蛐，别名促织，谚曰：促织鸣，懒妇惊。农业文明以男耕女织为主，一年的生活都按季节安排。蟋蟀之音，预示秋爽秋萧天冷了，女人应该赶快制布作衣以备过冬之需，不然北风吹，大雪飘，一家大小穿什么，遂谓蟋蟀为促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