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一部写给故乡的历史小说
上个世纪80年代,杨广虎正在西安求学,他就带着我在西安的一位朋友的推荐信来到我家与我谈文学。那个时侯,我就知道他在宝鸡上初中时就开始发表小说和诗歌。2002年,我来西安工作后,知道他是一位活跃于文坛的“70后作家”,在《诗选刊》、《天津文学》、《延河》、《百花园》等国内外文学刊物发表文章600多篇,出版个人作品集多部,也获得西安文学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第二届中国徐霞客散文游记奖、第五届中华宝石文学奖等,三部作品入围鲁迅文学奖。基于他不凡的文学实力,我在改刊《陕西文学界》后不久,就在《青年作家栏》介绍过他,配发了张志春教授为他写的评论。
癸已年秋月的一天,我正在岐山周公庙参加一个散文笔会,广虎来电说他写了一部关于宝鸡名仕“党崇雅”的人物传记历史小说,邀我为他写个序。
“党崇雅”是明末清初西府宝鸡一位很有影响的“大官”,因其曾被授国史院大学士而入阁,老百姓称之为“党阁老”。阁老是明清之际时人对入阁官员的一种通俗又不失尊敬的称呼。清时,内阁制多有变化,称谓上也有些不同,但入阁实际上就是拜相。
我在宝鸡生活多年,关于“党阁老”其人其事在民间流传的很多故事早有耳闻,但《明季北略》、《宝鸡县志》等一些正史的记载与之出入很大。到底是民间传说接近于历史的真实,还是正史记载歪曲了这个“为民请命”的历史人物形像。这个问题至今争论不休。当然,小说不是历史教课书,在忠实历史的基础上,小说需要想象和虚构。然而,历史小说创作需要尊重大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真实。这就需要作者对当时的历史真实进行缜密地梳理,把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历史的判断与审美的判断有机地统一起来。
人民是推动历史前进的主体。个人在历史前进中的地位和作用是有限的。历史小说的文学创作如何走出历史的“故纸堆”,如何把风云变幻,尘封己人的复杂历史事件和人物挖掘出来,在还其历史本来面目的基础上又大胆想象和虚构,使人物命运透射出历史发展的光影,让人们充分了解历史上的“党阁老”。通过文学形象的塑造,推陈出新,让这一历史人物鲜明化、形象化、立体化,青年作家杨广虎担当了这一责任。
广虎生在蟠龙塬,从小耳闻目染,听到大人讲过许多“党阁老”的故事,独隐秦岭终南山,经过十余年对明清历史资料的苦读,特别是对一些细节的发掘,加上他独有的审美感受和文学见解,历时三载,终于完成了这部历史小说的创作。
看了这部人物传记历史小说,我有以下的几点感受:
一、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用文学的形式艺术地再现了 “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社会历史发展的根源是在于其种种复杂的内外部矛盾。”这些基本观点。明清易帜,朝代更替,这是矛盾发展的结果,历史的必然。“势事造英雄”。凡是有作为的人,对社会历史都曾起过一定作用的人,都程度不同的要在历史上留下一些痕迹。作为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个体,社会前进的一份子,党崇雅,被历史所挤压、推掀、胁裹,其所作所为,往往不完全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有历史推动的原因,也有个人选择的因素。作者在这方面有自己辩证思考的整体性。
二、站在民族大团结的角度,表现一个封建仕大夫的爱国主义情怀。爱国主义是一种国家思想观念下的生活品德,对于政权集团内部的上层政体的政治人物来讲,自觉维护国家和政权利益是其不可推御的政治责任和义务。尤其对于中国这样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和社会,上层建筑的政体掌控者一定要以博大、宽阔、仁慈、和善的情怀关爱我们每一个民族和公民。中国历史上两次异族建朝,一次是有雄才大略的成吉思汗建立元朝,一次是有英明远虑的努尔哈赤建立清朝,许多汉民族的精英立朝辅政,实现了民族团结、融合和发展。党崇雅就是一例。不管怎样,一个人,在历史的长河中,是一粒沙子,只要爱国爱民,顺应历史发展,才不会被历史淘汰。
三、坚持历史的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深受儒家教化、诗礼传家的党崇雅,在社会历史的巨变中,更朝换代三易其主,政治动荡,人格撕裂,气节隐匿,装聋卖哑,消遥不党。他既非阉党,也不是东林党,置身于朋党斗争之外,关注民生疾苦,做好本职事务。有人说他做官圆滑,毫无操守;有人说他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是智意之材;有人说他是奸佞降贼,见风使陀的失节政客;有人说他是“良禽择木而栖”,投诚仕清有眼光等等,但最终被乾隆皇帝定为“贰臣”。这就需要我们把历史人物放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去客观公允的评价,探幽发微,写出人物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不能完全拿现在的眼光去判断和衡量当时的人和事。党崇雅作为那个时期封建仕大夫阶层的代表人物,有其先进性的一面,也有其历史局限性的一面。这部小说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资料、知识和个人成长经历,特别是他深处明末清初三十年的复杂环境中,所做所想、心理斗争,便于我们全面的了解这段历史、了解这个人物,警示后人。
四、注重细节虚构,写活历史人物。作者选取明末清初三十年这一重要历史阶段作为背景,在大明、大顺、大清的三朝更替、朋党之争、满汉对抗,各种矛盾尖锐的斗争中,用生活细节突现党崇雅这一复杂的人物形象。写他圆滑的迫不得己;写他感情的自然流露;写他进退在朝野之中的必然性。作者把历史文献、野史逸闻、民间传说、宫廷朝政、隐士文化、地域风情、旅游文化、法律财政等揉合在一起,既是明清的“上河图”,又是生活的“浮世绘”。作者给党崇雅的政治人格中注入诗人的浪漫气质,在政治人格与文化人格的统一中展开细节的虚构和描写,把零碎、散漫的历史材料贯穿起来,在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中传达自己的文学观念。
党崇雅告老还乡,在宝鸡太平堡先后十年间所写的诗集《鹃失啼》自序中说:“曾闻鸟之鹃者,愧德不灵,若遂自亡,化而为鸟,血鸣达旦,余曷鸣乎,惟德不朽,生其具耳,是以遽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卫武公行年七十,而兴淇澳绿竹之感。原所存出,岂无谓哉,余也按步循墙,讵敢自外于古,不了之生,逼八十矣。视彼五十,七十,课行若何,昼为夜息,旦气若何。追昔泣今,此心之悔,翻天覆地。犹然我也,秦人不自哀,谁其哀之,亦曰:山间明月,江上清风,且得一寸心,容此万斛愁,芦灰可止滔水也耶?二子能指东南翔雍耶?凿井窥天,倾肝沥胆,卒至竭思,血枯归化,不得结舌无声,人乎鸟乎,向谁鸣乎。故曰《鹃失啼》。”他的悔恨之心、,可见一斑。他是一个三朝元老,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只有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我们才有可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行为方式。
党崇雅不被世人完全理解,是因为我们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历史真相。这一思想,在广虎的笔下得到了诠释。
广虎是宝鸡人,他创作这部小说,是对故乡往昔历史上的一些人事的回望。多年前,他曾说过,要为故乡写一本书。这部作品既是写给故乡的,也是写给整个社会的。
故乡在何方?在远方,在遥远的地方;在生命的童年里,在遥远的记忆中。
一个人的背影在历史的大幕下,在岁月的冲击和复盖下,变得日益模糊,很不清晰。但对故乡的情感永远是鲜活的。
故乡不仅仅是每个人地理意义上出生的地方,也是心灵深处一片“净土”,心隐的地方。
这块心灵的芳草地,在每个人的情感深处。四十不惑的广虎在工作之余,以一颗平静之心创作了这部人物传记历史小说,很不容易。可是说,这部小说是一部富有情感色彩的地理志,一部隐士生活的心灵史。
我祝贺他,是为序。
常智奇
(研究员、文学评论家、原《延河》杂志执行主编、陕西省文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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