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南留村的记忆
我外婆家在长安区五星乡南留村,北距户县秦渡镇仅一公里。童年时我年年都到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外婆家住在村子南头,门前有大片的玉米地,后墻外是一片黄花菜地。
有一年正赶上小舅大婚。一大早我就坐上大木轮轱辘车吱吱呀呀驶向秦渡镇西街去接新娘,记得当时一座高大的木质药王楼横跨在西街的街道上,建筑已浑无色彩显露出木质原色。中午家中摆席宴宾,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戚,用扁担担着五升笼子,里面放着挂面和枣糕,执事用红纸条写上来宾姓名贴在扁担和竹笼上,以防搞混,并给每家笼内回礼12个旦旦馍。夜晚洞房里“耍媳妇”,不断有人出难题难为新郎新娘,做派也不文明,我对那种粗鄙旧习颇为反感,很为新郎新娘打抱不平。
有几年都赶上在外婆家过春节。早几天,家中就四处张贴出用大红纸写的吉祥语,大门门额贴“开门见喜”, 灶王爷龛旁贴“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炕头上贴“小心灯火”,面瓮上贴“五谷丰登”,橱柜上贴“黄金万两”,而且这四个字还省略笔画,套在一起,架子车上贴“日行千里”。除夕夜,家里挂上一幅称为“牙婆”的卷轴画,上面绘制着这一家族最早的谱系,画前还点上香烛摆上供品。春节到正月十五村子中心位置空场上矗立一门高大秋千供大家娱乐,两根长椽下垫着石碌轴,四个方向分拽着钢索固定方位。村里青年后生大叔大嫂乐呵呵上前荡秋千,比谁荡得更高。
我的洪舅常年在砖瓦窑忙碌,我去过雷家坡的窑场,看见一大片圆筒状的空心泥坯在空场上晾晒,稍干时洪舅用一根木棍在每个圆筒内竖向划四道直印,收取时从印痕处断开,一个圆筒便分化成四页瓦片。我的五舅韩廷璧是乡间的“十二能”,心灵手巧,啥都能做。曾用蛇皮竹筒做过一把二胡,拉起来很优雅像买的一样,他还用木料给我做过一杆步枪,具体到枪栓、扳机、准星、通条样样俱全,五舅解放前被拉过壮丁,对枪的构件十分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他当时的岗位是在村里管电磨子,机器出了毛病都是他自己修理。
在外婆家的日子过得很悠闲。那时表哥在家剖篾编笊篱、竹篮,逢集日我们一同拉到秦镇街道去卖,中午在饭馆吃一碗凉皮或饸饹就是极大的满足了。那时街上人很多,有一个大院子里是木市,堆满各种椽檩木料,交易双方极文雅,用一顶草帽盖在上面,双方在帽下捏手,捏住某个指头说这个的百百,那个的元元,以此种方式讨价还价,但整个过程不愿意让外人看见。当时南街、西街、北街经营品种相对集中,各有特点。北城门外是卖生猪的,大猪、小猪摆在石板桥边沙地上待人挑选。我有一次还随村里小伙伴们去池塘“打不登”,赤条条一个个跳进水里,我不会游泳,一下去就喝了几口水,慌忙被众人救上岸。在外婆家时最不方便的是在猪圈方坑边拉屎,坑里的猪往往跑过来吃热粪,总担心它仰头啃上我的屁股,所以一边蹲一边用小石块驱赶它向我靠近。晩上与表哥表弟挤在一方热炕上,听着一出出粗鄙的老故事和“黄段子”,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
一晃四五十年过去了,后来村子发生很大的变化。几年前再回去,住宅集中为整齐的一排排房舍,再不是当年坐落分散紧连庄稼地的空旷地带,再也找不回当年那种原生态的融洽感觉了。所见亲戚皆客客气气,也生分了许多。时间是一双奇妙的手,能把人拉近,也能把人推远。但无论社会怎样变化,那些美好的乡情记忆都会永远留存在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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