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眼看着麦子就要黄了
眼看着杜陵塬上的麦子就要黄了,父亲却走了。
七十一年前,父亲出生在脚下这片黄土地上,这里的黄天厚土养育了他,他的根脉在这里,每年,他最盼望的就是看着塬脑头的麦子黄了,这是他心中的愿景,今年,却看不到了。
父亲从小身体不好,一种叫“消渴症”如今叫糖尿病的病从十几岁时就伴随着他,有一年割麦时渴极了的父亲竟然喝了整整一铁桶水,成为当时村里人的笑谈,其实就连父亲自己也不知道,他得的其实是一种病。四年前,父亲病情加重,发展成为尿毒症,从此,去西安同济医院每周做二次透析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起初他还能独自去,后来必须由我和我哥扶,再后来,就几乎是在轮椅和病床上度过。
病中的父亲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母亲走得早,很多时候,他都是默默独自承受着痛苦,近一年多,被疼痛折磨的他整夜整夜不能睡觉,只能一个人睁着眼睛无助地看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从过去的爱喝水到后来要控制喝水,父亲承受着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煎熬,而他只能忍。从床头到厕所,短短的六七米远,父亲解个小手却需要二十分钟,经常是一手扶着墙一手拄着拐杖慢慢地挪。但他从不叫醒我,他想让我多睡一会儿,他认为是他拖累了儿女,他不想再给儿女们添负担。
少陵塬的厚土赋予了父亲灵性,他睿智幽默乐观,同样的一句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俏皮耐听极具幽默感,文人雅士喜欢和他交往,邻里乡党喜欢跟他说笑,他快乐着自己,也把快乐分享给别人。家里的中堂是父亲的自拟联:“知道自己姓啥为老几方好活人,捂得世态多变无静局惬意度日”,这是父亲的人生态度和行事准则。
父亲爱看书,经书子集杂文野史什么都看,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但不能不看书。父亲才思敏捷,能出口成章,华商报的记者采访他时,当场出题,不到二分钟,一首合辙押韵、朗朗上口的回文诗即成,这让华商报的记者佩服得五体投地。父亲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的隶书在邻方大圆很有名,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他是远近闻名的帐
父亲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他始终关注社会的发展,关心国家的命运,对少陵塬目前过度的开发充满了担心。文革时,他奋笔疾书,针贬时政,为此蒙冤十年,备受煎熬。七、八年前,他为了全村老百姓的利益,奔走相告,义奋填膺,他用手中的笔伸张着正义和天理、公道和良知。
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父亲也有缺点和不足,这反而使他成为有个性的人,他随性洒脱不羁,经常会突发奇想,做出不同凡人之举,这让他的人生充满了乐趣和味道。父亲曾经说过,他想百年之后,用气球把他的骨灰吊到空中,随风融入天际,洒向高山大海,但是我们做不到,我们更希望他入土为安。
这一趟世界,父亲没有白来,在少陵塬上,提起东兆余村老黑左更良,几乎无人不知,要知道,能在《长安报》上登一次专版的人并不多,还能在陕西新闻联播上报道三分钟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我们不是父亲的好儿女,没有照顾好父亲,是父亲带给了我们生命,他深深地爱着我们,我们不懂得感恩却经常表现出不耐烦,甚至抱怨过他顶撞过他,如今,父亲走了,我们却陷入巨大的自责和懊悔中。
生老病死,成住坏空,自然规律,父亲也说过,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他给自己所拟的挽联:“说长道短你随意”、“批瞎论好我不知”,横额“更良去了”,能这样给自己画句号的人,历史上并不多见。今生已了,他的灵魂往生极乐世界,只唯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不再孤单寒冷,不再有坎坷和痛苦。
不知道那边有没有麦子,但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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