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与你同行

上初三以来，女儿的学习时间明显紧张起来了。学校要求早到晚退，我便趁机要求女儿乖乖住到学校附近的姑妈家去，跟同班的表弟一起出入，多好！偏这个阶段的少男少女们正值青春发育期的典型叛逆期，那小子我不知表现怎样，我家依米就逆反得很，宁肯每天跑两站多路来回，也要回家住。她是愿意，可我们这做父母的不是虐心了吗？眼瞅着寒冬一日日冷峻起来，早上六点多户外还黑得跟解放前似的，而下了晚自习还有长长的夜路要走，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妞啊，你的车子怎么不骑了？那么拉风的山地车你曾经那么想要，如今却任它孤零零地撇到车棚里落灰，怎么了嘛？妞无言以对，逼急了给你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听着就言不由衷。可是我毫无办法。这年头，父母那都是上辈子欠了债没还完的！

她爹无奈只好车接车送。几日下来，我们夫妻俩嘀咕上了：这恐怕不是回事吧？人家富豪家庭都知道勤俭教子，咱们这蓬门小户的太惯着孩子了吧？于是一家人坐下来郑重其事谈这个问题。女儿执拗，勉强骑了几天车子后依然束之高阁，告诉爸妈：不用你们管了，我喜欢走路！

我不喜欢！两站多的曲折坎坷路，两头不见太阳，整天见报纸网络各种黑暗报道，小姑娘家家的孤身一人走夜路怎么行？最后只能是老妈妥协，我骑电动车上下班，大不了早走点，晚归点，跟女儿同步行了吧！

于是乎，我每天早晨六点半即起，还好女儿乖，大多时候已经自己煮好了方便面，或煎了鸡蛋，热了牛奶、包子什么的吃了，有时不想弄吃的，就带点钱到学校门口随便吃点。晚上，我在办公室磨蹭到七点以后再出发，赶到跟女儿约好的德克士门口碰头，一同回家。路上还能说点母女间的体己话，倒也其乐融融。

行驶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稍稍扭头问坐在后座上的小妞：冷吗？她的嘴巴缩在毛茸茸的围脖里，含糊应答：不冷。“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不肯骑车子了？那么帅的山地车！”依米有些不耐烦，我却非追问下去，不惜假设了多个问题来循循善诱：是不是嫌冷？是不是累啊？是不是有男孩子骚扰······依米招架不住只得应付道：“我夏天再骑。”“啊？夏天还远着哪！”“这不都立春了吗？妈！你就陪陪我嘛！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我闭了嘴。

在熹微的晨光中，忽然怀念起我儿时上学的情景，不自禁地给女儿讲了起来。

七八十年代，我们家住在少陵塬的半坡上。寒冷的冬天，清晨漆黑一片，孩子们早起上学，一步之内不见眉眼，但闻一片呼朋唤友之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聚齐了，人手一块冷红苕或一个硬梆梆能把狗砸得跳起来的粗面馍馍，相跟着深一脚浅一脚下坡去学校。遇上下雨或下雪，可没少摔跤。我算是幸福的，虽然那时雨鞋雨伞之类奢侈物尚属妄想，可我有上初中的姐姐拉着我上下坡，我们那所学校属于带帽学校，初小学在一起。姐姐大了，得到一双胶鞋，身上披的是化肥袋子里衬的那层塑料布，她小心翼翼地用脚抵着又泥又滑的陡坡路，抓紧小妹妹的手，比照顾自己还小心。我呢，通常是手提着布鞋，在姐姐的搀扶下赤脚走在被大水冲刷出来的水沟里，一不小心跌个屁股蹲儿起来用手抹一下泥巴还乐不可支，真不知道那会是怎么不把湿滑泥泞当回事的。上高中的二哥在镇上上学，起得更早，逢大雨或大雪，他会背着我先送我去学校，把我放在小玲老师的宿舍里转身再走，记得我会倚在门口看着哥哥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踏实而温暖。似乎那个年代的人神经都比较大条，很少见谁整天愁眉苦脸玩深沉，孩子们更不知愁，傻呵呵地疯啊乐啊，放学写完作业就满坡满野跑上跑下，给家里割猪草、拾柴禾、挖野菜，把那些不花一个子的徒手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说着话目的地到了，我跟女儿都有些意犹未尽。这是抄近路，穿过这所高校生活区，再经过这片蒿草满地的小径，就是学校了。女儿阻止我前进，她说这条小路坑坑洼洼颠得很，我只好驻足看着她走。看着丫头亭亭玉立的身影我满怀欣喜，吾家有女初长成啊。女儿仿佛感觉到了，回头招手到：你走啊妈妈！我喊：“小心那片灌木丛！要是有什么东西吓着你，就喊妈妈，我就在这儿！”女儿回了个鬼脸，穿过那片灌木丛不见了。我伸长脖子张望不尽，才掉头上了大路。

想起前日，女儿图清静，拉了她表姐住到生活设施不全的新屋去了。天不亮我在家里等着，却只见她表姐抱着毛毯回来了，我急问：“依米呢？”“她自己走了。”“走了？叔叔没送吗？”“没。他懒得起来那么早。”我恨得牙痒痒，顾不得洗脸刷牙，跨上车子就追了出去。嫌路灯暗淡，怨分岔路多，揣摩着女儿可能会走的路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边行驶边逡巡着。到得那个曲里拐弯的市场后门通家属院小门处，仍不见，我心理有点崩溃了，开始不顾体面地张口呼唤女儿的名字，有早起的老人好奇地看着我。掉头赶往另一条路，急匆匆行在双向快车道的中央，为了好看清女儿会不会逆行，嘴里仍喊着女儿的名字，一忽儿觉得自己像极了假扮老太太的白骨精，颤巍巍唤着“女儿！女儿！”一忽儿觉得过往的车辆皆可疑，现在的犯罪分子条件好，绑架个把独行人太容易了，不寒而栗间又悲壮至极，想像着我会怎样瞬间强大起来如天兵降临拍死坏人拯救弱小······

终于在丁字路口远远看见了从另一条路走来的女儿，我百感交集地驶了几步停下，等她靠近劈头就骂：“谁要你走这条路的？给你说这条路太僻静！”女儿不解人意，还蛮委屈的：“我看这边路灯很亮，谁知道走着走着灯就灭了。”啊？灯竟然灭了？我更加后怕，才顾上看天色，哦基本天亮了！一颗心放回了胸膛，遂转怒为喜，母女俩高高兴兴一路同行感觉真好。

经这一吓，心态平和了许多。想起早在女儿有次生病反复发作期间，束手无策的我曾暗暗祈祷上苍：只要女儿好起来，我不求她学习有多好，不求她长大多有出息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然而等孩子好了，我们又忍不住地贪心起来，想要更多了，见她学习稍有倦怠就喝斥责怪，以至于孩子被迫放弃了她喜欢的多种兴趣爱好，整日真真假假应付学业。现在学习成绩不见得多好，欢声笑语却是明显减少。我们一群当父母的聚到一起又来絮絮叨叨“伤仲永”······

想开了，我的宝贝，只要你好，只要你开开心心，老妈不强求了。纵使你长大了想当个卖货的，捏泥巴的，做饭的，理发的，随便你啦。假如你现在想要去学你喜欢的小品表演，妈妈同意了；如果你现在想要啸傲山林，老妈也陪你，咱们一起放一群羊，种一大片瓜一大片菊，养一群吃虫子喝露水的“野鸡”下蛋给你吃，养几只哼哼唧唧的大肥猪宰了给你吃肉，你尽可以大块吃肉大口喝妈妈酿的山葡萄酒，做不做淑女是你的自由——但是但是，老妈还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你······

在你长成大人之前，在老妈还有能力保护你之前，让我们一路同行，你开心，我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