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南门轶事
西安小南门,原称勿幕门,始建于1926年,是为纪念辛亥革命中陕西革命先烈井勿幕先生而修,开通于1939年(民国28年)。
井勿幕(1888一1918),名泉,字文渊,陕西省蒲城县广阳镇井家原(今铜川市印台区)人。1905年他远赴东京加入了孙中山先生创建的同盟会,尔后奉孙中山之命回陕发展组织,1906年再赴日本,与赵世钰等在东京成立同盟会陕西分会。回陕后他奔赴渭北各县宣传同盟会纲领,秘密发展了30多名成员,成立了同盟会陕西支部,任陕西支部长。在辛亥革命中,他积极奔走,以年轻的热血之躯奉献于祖国和人民,反清的火种从此在三秦大地上燃起。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在南京成立,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同年3月12日南京临时政府解体,而此时同盟会内部也出现了分化,有的人倒向了袁世凯。1913年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同年袁世凯经南北议和,就任中华民国首任大总统, 1914年颁布《中华民国约法》,1915年12月袁世凯恢复帝制阴谋称帝名洪宪皇帝,改国号为中华帝国,建元洪宪,史称“洪宪帝制”。此举遭到各方反对,引发护国运动,前云南都督蔡锷领导护国军誓师北上讨袁,首举义旗讨伐袁世凯,反袁怒潮席卷全国。在此改朝换代,世事混乱中,同盟会中只有井勿幕始终坚持革命的方向,坚决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的倒行逆施。井勿幕在上海与熊克武等人商定反袁,后他转战四川沪洲、徐府、云南一带参加反袁斗争,历任参谋和前敌总指挥。后来他策应陕西的反袁护国斗争,乔装商贩徒步回陕。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迫于全国讨袁怒潮宣布取消帝制,6月6日袁世凯在郁愤中病死。但陕西仍在皖系军阀段祺瑞的爪牙陈树藩的控制下,井勿幕积于义愤,旋即赴京联络革命志士,开展反对陈树藩的斗争。
1917年7月,以孙中山为首的资产阶级革命党人为维护《中华民国临时约法》、恢复国会,联合西南军阀共同进行了反对北洋军阀独裁统治、反对段祺瑞废弃《临时约法》的斗争,史称“护法战争”。12月,陕西国民党革命派成立靖国军,响应孙中山广东军政府号召,于右任被陕西的国民党人士从上海请缨,任陕西靖国军总司令,分兵六路进攻陈树藩军队。陈树藩惊慌失措,请井勿幕以调解人身份去三原(陕西三原县),企图借井勿幕之声望分崩瓦解靖国军。井勿幕素孚众望,加之靖国军多系井勿幕之旧部,所以他一到三原就被推举为陕西靖国军总指挥,一时间士气大振,陈树藩恼怒不已,暗地里勾结靖国军第一路军郭坚伺机对井勿幕进行残杀。1918年10月,云南靖国军第八军军长叶荃率部援陕,到达第一路军郭坚驻防的凤翔县(陕西凤翔县)。
井勿幕先生曾居住于西安四府街(城西南隅的一条小街)。四府街因明朝洪武年间秦王朱樉的第四子府邸第建造在此而得名。抗战胜利后,陕西省市各界人事公葬辛亥革命西北的先驱和元勋、陕西辛亥革命的杰出领导人、被孙中山先生誉为革命的“后起之秀”、“西北革命巨柱”、被国民政府追赠为陆军上将的井勿幕先生,1946年,国民政府将小南门至西大街一段(即四府街至琉璃庙街)更名为“井上将街”,小南门更名为“井上将门”,又于1947年改名为“勿幕街”,与此相应的“井上将门”也跟着改称“勿幕门”,到了1953年,勿幕街被改回为四府街,勿幕门仍被称回小南门。1966年,四府街曾随“文革”潮流被改名为红缨街,我1971年上小学后的5年学习生活就是在红缨街小学渡过的。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国家经历着又一个历史时代的变迁,对“文革”中极左路线进行拨乱反正,追求实事求是,恢复历史真实面目,到1981年红缨街才又恢复成四府街的街名。
小南门是西安明城墙东长乐门,西安定门,南永宁门,北安远门四大城门中与南永宁门遥相呼应的一座城门,城门为单门洞式城楼,城墙高12米,底宽18米,顶宽15米,墙体厚度约12.19—18米不等,它位于西安市南城墙环城南路含光门和朱雀门之间,门内向北经四府街、琉璃街直通西大街,向东行一站路便是城中心钟楼,可谓是西安旧城的行政中心,商贾云集,一派繁华;门外向南即为东西向的环城路,沿环城路向东行一站路便是南永宁门,是钟楼向南出城的交通要道;门外向南经南北向红缨路毗连友谊路,交通四通八达,是连接城墙内外交通的必经之路。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小南门是一个高大威严而且神秘的地方,城墙的城楼青砖到顶,圆洞式的城门楼两边边缘是竖向排列的青砖装饰,由于城门形状下宽上窄呈梯形状,所以,城门洞也略显倾斜坡度,从下往上看时愈加高大雄厚,门洞两边开辟了专门用作贴标语的平整墙面,尺寸大体宽0.4米,长约10米,涂了白色的石灰,依稀记得上面悬挂的标语内容,城门靠城内一侧左边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右边是“伟大光荣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城门靠城外一侧左边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右边是“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竖向红底白字的标语格外显眼,让这座古老的城门楼显得气势磅礴,古朴中彰显着时代的气息。上城墙的马道路面也是青砖铺就,砖体表面大多风化得坑洼不平,砖缝间杂草丛生,高高低低,虽然马道坡度很陡,但有了杂草铺垫走在上面还是绵软轻松,初春的一场小雨过后便立即散发出各色青草的香气,奇异芬芳的香味至今仍驻留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不能磨灭。
马道两边没有隔离的石墩或土墩,只有自然生长的奇花异草和藤蔓类植物,相互交错、攀缘缠绕成了天然的屏障,很多藤蔓的枝条都长着长短不一的木剌,尖锐锋利,不经意时我的小手就被木剌划伤,严重时鲜血直流,经过多次往复的触摸受伤之后,我便再也不敢动那奇异而好看的形形色色的花花草草了,行人当然也不会去碰触它。夏天时好多人都在傍晚上城墙纳凉,也因为有植物的天然屏障,从来不曾有人从马道的边沿坠落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曾对这些缠绕在一起的绿色植物特别感兴趣,在错综缠绕的植物里有形状颜色各异的小花,还有一种长着扁扁的南瓜状,有着清晰的南瓜线条,大小跟一元硬币差不多的藤蔓植物小果实,剥掉它的绿色外衣壳儿和果实底部的小绿叶后,便露出白白胖胖的果肉,因为它吃起来油香香的,被我们称之为“油油饼”,每次上城墙吃油油饼就成为我们的一大乐趣。间或也有大人们凑到我们小孩子中问这“油油饼”真的那么好吃?我们便蜂拥着从那一簇簇长势繁茂的藤蔓上摘下几个又大又胖的“油油饼”,争先恐后地递给他们品尝,大人们将信将疑地将“油渍饼”放到嘴里吃,他们竟然惊呼道:“真的很好吃呵!又脆、又甜、又油、又香,细嫩油滑里透着一股特别的清香,你们太会找吃的咧,这城墙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果子,难怪你们爱上城墙上呢……”听着大人们的赞许声,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儿。我悄悄地揣了几个“油油饼”放到衣服口袋里,心里盘算着带回家给姑妈和大妈吃,让她们也知道这“油油饼”有多好吃。
城楼的墙体因为年代久远有很多青砖显现着斑驳陆离的样子,许多男孩子在放学之后便蜂拥而至来到城墙,踏着脱落的墙砖凹窝赤手攀登城墙,吓得过路的行人驻足观望,人群中有孩子家长的更是吓得脸上全无血色,一边惊呼:“危险!……快下来!”一边四处跑着找梯子,而攀登的孩子们却丝毫不动容,依然我行我素地往上攀爬,间或爬到城墙顶端的大一点的孩子们,便挥舞着顺手从城墙边缘上扯下来的树枝向城墙下边的人群炫耀,高兴的样子充满着童真和乐趣,全然不顾大人们的嘶喊声。
那时,我的家在小南门里的龙巷,在我们这一拨儿年龄的孩子中,我算是比较小的孩童了,他们基本都比我大好几岁,最小的也比我大一岁以上,象我家的老四堂姐比我要大十岁,老五堂姐也比我大一岁多。堂姐们的同学都住在南四府街和龙巷,他们经常在放学后就聚拢在一起相约到城墙上去玩耍,每次都在快速商量好后便一窝蜂似的向城墙疯跑,但是,他们总是嫌我太小不愿意带上我一块儿上城墙。记得我五岁的那年夏天,一次,他们又商量着要去城墙上玩儿,我眼巴巴地跟在他们的后边,想让他们带我一起去,我的堂姐说:“你太小了,没人能带你,别去了哦!”一边说着一边向城墙跑去,我死死跟着他们,一边呼叫着我堂姐,一边拼命跟着人群向城墙那边跑,当我跑到马道上坡道半中腰,眼看就要爬上城墙时,一个大一点的男孩猛地向人群发出往马道下坡道折回的号令,然后,他们一群人“呼啦”一下立即调转方向朝坡道下飞奔,我也跟着往回猛拐,却一下子从马道上一溜烟地滚了下去,鼻子、脸和身上都被砖头和杂草划破了,我听见人群中有人喊:“不好啦,小妹掉下去了……”“快!快来看一下她不动弹了,会不会摔死了呀!……”我躺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脸上和鼻子上火辣辣的疼,委曲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堂姐吓坏了,把我从地上抱起来,几个人七手八脚一起把我背回家,到家后父亲抚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看我女儿是很坚强的,就算从城墙上“骨碌”下来,就擦伤点皮儿,过不了几天就好啦。”父亲给我的伤处涂抹了紫药水,没几天便结痂痊愈了。说来也怪,自从这次我从城墙上“滚” 下来后,街上的孩子们再去城墙玩耍时再也没有嫌弃过我了,总有大一点的男孩子说把我带上一块儿去玩。
城墙的东边马道下面住着好几户人家,都是土坯建成的破旧的房子,装一副木板的矮门,夏天时候矮门上挂着竹帘,土院子里长着各种绿植,印象最深的是爬墙虎,婆婆娑娑地爬满墙头,有的人家整面山墙都爬满着爬墙虎,只有不大的木框窗户裸露出来,那木框窗户都是用白纸糊着,看不到室内的情况。夕阳西下时分,院子里就有妇女在厢房门外搭起的土坯灶台和房间中穿梭忙碌起来,不一会儿葱花的香味就弥散开来,向城墙高处升腾,我好多次在城墙上玩耍,只要闻到那诱人的葱香,肚子便“咕咕”作响,远远望那院落中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们已经围坐在石板桌上开始吃饭了,那情景是那么温馨和从容。那时家家户户的生活都不太张扬,没有喧闹的嘈杂声,也没有电视音响的喧哗声,生活象城河里静静的流水轻轻流淌。
小南门的城门洞比较窄,跨度也就是5、6米的样子,汽车在那个年代是很少见的,偶然能看到的也就是几辆绿色的小吉普车和大卡车在街道上行驶,司机一般也开得不快,孩子们只要听到汽车的引擎声便远远地躲让,行人与汽车同时穿过城门洞时,那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城门洞里产生强烈的回绕共鸣,震耳欲聋,让人的心脏和头脑为之震憾。我小时候觉得那是一种莫明的享受,曾经一个人走到城门洞里等待汽车的过往,尤其是遇到秋季庆丰收,或者欢送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或者庆祝党的七大圆满召开时,一定会有敲锣打鼓的汽车从城墙门洞里驶过,车辆被装扮了红色的标语以及扎起了大红绸子花,那轰轰隆隆的敲锣打鼓声震憾得我心脏似乎要随着那猛烈击打的节奏声跳动而出,汽车过后我便有被洗礼和释放重负的感觉,整个身体都感觉轻松许多。
小南门里有6路汽车,站牌就设在龙巷巷口往东一点点,车票5分钱一张,是城西唯一一辆公共汽车,1路电车要走到西大街才能坐上;小南门外路西的道路边停有人力脚踏三轮车供人们租乘,一般情况下都有两、三辆车停在那里。我6岁的时候,一个秋天的下午,奶奶叫我到城外去叫辆三轮车,她打算带我一块儿去东大街北柳巷去看望我的杨家奶,就是我奶奶的亲二姐,我高兴得一路跑到城外,一看到坐在三轮车上的爷爷,就大声说:“爷爷,我叫两辆三轮车,我要跟我奶奶去东大街北柳巷。”那爷爷一听要两辆车,急忙招呼另一个正在车里晒太阳打盹儿的爷爷,说:“快走,娃叫两辆车呢!跑趟东大街!”然后,爷爷便扶我坐上他的车子,我得意地把两个胳膊搭在三轮车帮子的扶手上,一路领着爷爷到家门口,车子停稳后爷爷扶我跳下车子,我跑进院子给奶奶说:“奶,我叫了两辆车,您坐一辆,我坐一辆,咱们现在就走……”奶奶挪着小脚,脸上带着微笑,回屋从板柜里取出早已买好的鸡蛋糕、动物饼干和几个红果,颤颤悠悠地来到大门口,一边冲着我说:“你跟奶奶还不坐到一辆车里吗?就咱婆孙俩,你还叫两辆车?你这死丫头呵,就数你精!”然后嗔怪地把礼品递过来,说:“还不帮奶奶提上礼品!”一边对那两位骑车的爷爷说:“算啦,我的小孙女儿叫了两辆车就坐两辆车吧,一辆车5毛钱,你这娃可是让奶奶多花了5毛钱呵……”那骑车的两个爷爷笑答道:“一人坐一辆倒是宽敞呵,老太太您孙女儿是个好孩子呵……”急忙把奶奶扶到车上,让奶奶坐稳了,然后又扶我上了另一辆车,三轮车在爷爷快速地脚踏下,阵阵凉风从我耳边掠过,吹散了我的短发,路边的皂角树“唰唰”从我身旁往后退却,我那时觉得好威风呵,一路上让我坐的这辆车行驶在奶奶的前面带路,路上碰见跟奶奶打招呼的巷子里的街坊邻居,别提有多惬意了,我觉得自己的安排既拉风又精彩。
城墙上偶有松动、脱落的城砖,我就跟堂哥想尽办法把它搬回家,城砖有几种规格,一种被堂哥唤做“板薄”的城砖,比现在烧制的红砖要宽、短、薄一些,大约尺寸为长20㎝,宽15㎝,厚4.8㎝,这种“板薄”砖比较轻,一块儿重量约在2.5㎏左右,多用在城墙马道铺设中,砖体细腻密度瓷实;另一种是手环状城砖,长度约为40㎝,宽为20㎝,手环高度约4㎝,厚度为10㎝,一块儿重量约有8㎏,砖体烧制为手环状,第一次我跟堂哥从城墙上把城砖搬回家时,大人们曾用城砖当做举重的器具,握住手环部位上下举动锻炼身体,这种手环状的城砖大多砌在城墙马道两侧,或者城墙路基隔离段中;还有一种城砖尺寸为长约48㎝,宽约24㎝,厚约12㎝,长方型四棱见线,烧制特别规矩,质地细腻砖体厚重,重量约有15㎏,因为表现极为平整,我跟堂哥搬回家后,被大妈当做蜂窝煤炉子的垫座儿,支撑炉子的高度,做饭时炉子不致于太低。可惜的是这些城砖在1987年我家卖掉老宅搬到劳动南路商品房时,没有被带到楼房里,也许那时候认为楼房是现代化的居住地,改用了煤气灶,蜂窝煤炉子再也用不着了,城砖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直到1990年父亲在老宅的西厢房中坚守到老宅拆迁,最终搬出龙巷1号大院时,这些城砖便被丢弃在老宅的废墟中,无人问津它的价值几何,其实是多大的憾事呵。
小南门从创建到现在已有87年历史了,它见证着西安这座具有600多年历史的明城墙的兴衰和发展,与其它17个城门浑然天成为西安古城墙最完美的城垣遗址,当之无愧的成为中世纪后期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城垣建筑之一。
吴景桦
初稿于2013.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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