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写,还是不写?
莎士比亚借笔下的哈姆雷特之口,问道:“活着还是死去?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的确,生与死的选择是人生最大的抉择。司马迁选择了忍辱而生,文天祥选择了慷慨赴死,他们都做对了选择,从而垂名青史。如今的时代进步多了,对生命的珍惜与尊重成了社会的共识,生与死的抉择几乎不可能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因为恋爱、考试等方面遇到挫折而选择放弃生命,是多么可悲与渺小啊。
对于文化人来说,人生中反复遇到的选择,是写与不写的问题。写,还是不写?他们做出的选择,有时决定了不同的精神层次,以及志趣的雅俗、品格的高下。
1860年10月,“万园之园”圆明园被英法侵略者抢掠并焚毁,所谓“文明之邦”的野蛮行径,激起了正在流亡的大作家雨果的义愤,他仗义执言,写下了《致巴特勒上尉的信》,声援中国,抗议“两个强盗”,一个是他的祖国法国,一个是他流亡的英国。为此他触怒了两个国家的政府,也得罪了好朋友。他当时在英属根西岛忙着写《悲惨世界》,无暇他顾,完全有理由不写这封信,但他为了历史和文明,为了良知和正义,选择了写,为此中国人永远记住了他。
司马迁因直言而被处以宫刑,面对此种奇耻大辱,他多次想到了死,但为了写完《史记》,他选择了隐忍苟活。对于汉武帝的穷兵黩武、横征暴敛、迷信鬼神、晚年昏聩等事情,他是写呢还是不写?这是一个问题。当然可以不写这些,把笔墨用于写他的开疆拓土、远征匈奴等丰功伟绩,为他歌功颂德,讨得圣上龙颜大悦,这的确是一个选择,后世官修的史书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为尊者讳,不惜改动史实,胡编乱造。但司马迁选择了如实书写,是什么样就怎么写,文治武功写,悖谬颠错也写。司马迁到底是怎么死的史无记载,有人认为是因《史记》中对汉武帝的如实描述而被武帝处死的。
苏轼因声名太盛被一群政治对手、文坛小人所嫉恨,他们硬是从苏轼的诗中挑刺,以“谤讪新政、对上不敬”的罪名逮捕了他,一关就是四个月,最后贬官发配黄州,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祸因诗而起,亲人和朋友都劝他从此再勿作诗,明哲保身要紧。在写与不写之间,苏轼或许动摇过,但真的诗人是不平则鸣的,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写,写下去,让他们嫉恨去吧!千年后,看谁还记得那群得势小人?于是,出狱当天苏轼就写了一首诗: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此后他文风成熟,佳作频出,终成一代文宗。然而,小人也没放过他,他后来多次被贬,离中原越来越远,最后到了天涯海角的儋州,晚年才得以归来,仅数月而卒。
在皇权高压下,在文字狱下,在白色恐怖下,在文革中,很多人不敢写了,放下了手中的笔,这也无可厚非,不能要求人人都成为勇士烈士。但总有那么些人,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宁做乌鸦,不做喜鹊,写出一般人不敢写不能写的文章,并为此遭到厄运,甚至失去了生命,他们是可敬可佩的,中华真正的脊梁。
在写与不写之间,也有人为了良知和正义,选择了不写,他们同上述选择了写的人一样,也是可敬可佩的。
高尔基晚年声誉卓著,在斯大林的有心关照下,他得到了几乎一切可能的荣誉,他从小生活的城市也被命名为高尔基市。斯大林希望借助他的国际声誉,为自己写一本《斯大林传》。然而高尔基了解俄罗斯人民的疾苦,他敏锐的目光看到了官方极力掩饰的饥饿、奴役和野蛮的专制,斯大林对党内同志的大清洗也让他失望不已。他拒绝为斯大林写传记,他不愿写言不由衷的东西。一种说法说高尔基死于斯大林的谋杀,原因即与此有关。
前段时间,国内某出版社邀请百名作家抄写毛的延安讲话,给每位作家一千块钱,让抄写一百多字,然后汇集成手稿珍藏本出版,每本定价280元。此事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网友的质疑铺天盖地。延安讲话虽然指出文艺为人民服务,但究其根本,是把文艺当做政治工具,把艺术家当做政治附庸,使他们失去了独立的人格,后来也的确导致了很多问题,比如反右和文革,比如人性的缺失和文艺的凋敝。这些聪明的作家们当然知道这些,但为了前程、利益、人情等各种考虑,他们还是写了。而有数十位作家都选择了不写,拒绝给政治献媚,保持了人格独立,他们是好样的。
联想到时下那些肉麻无趣的政治颂歌,你写,或者不写,都是一堆垃圾,恐怕连自己都读不下去吧。反正总有人去写,何必去趟那浑水,玷污自己的人格呢。
写,还是不写,这是一个问题;要人格,还是不要人格,这是一个问题。
张立作于201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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