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过年
年是什么?长安人没有谁会纠缠此问题,只知道过年是一种风俗,一种传统,一种春的庆祝,也许还是一种仪式,有神圣的意思,已经深入灵魂,谁能拒绝这样一种精神活动呢!
小孩图其热闹,早就问爷爷奶奶什么时候过年了?进入腊月,大人便一声紧一声地慨叹过年,并为之准备。做新衣,买新帽,漫墙,擦门,拭窗,拆洗被褥,祭灶,买菜,杀猪,压面,剪窗花,贴楹联,气氛越来越浓。
除夕到了,天下一片融和与喜悦,各户的主妇都在为正月初一至初五的过年蒸馍并煮肉,蓝烟融天,香气飘空。鞭炮之声零星地响着,不过听起来像东西串联,南北呼应,为一场雷鸣海啸而酝酿。
往往是在下午,必有家长捧着祖灵的牌位或照片,携其子孙,到坟上去点香,烧纸,请祖灵回家一起过年。迎归祖灵,把牌位或照片置于堂屋方桌的正位,献上水果和糕点。一日三餐,先给祖灵献上,之后自己才吃。当然还要点香,敬烟敬酒。
除夕是真正的辞旧,守岁是真正的迎新,于是家庭成员就围坐在一起,共度此刻的温馨。儿行万里路,女赶千里道,一定要参加这样的团聚,实际上是感谢神给了今年一个平安,并祈求神的保佑,再给来年一个平安。包饺子是除夕的插曲,但看电视却是过年的陋习和恶俗,甚至是守岁的搅局。不过生活是变化的,过年也允许变化吧。
燃放鞭炮的原始意义在于驱鬼。一旦鬼遭驱,便能安宁,也就可以享受欢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此秩序,多是正月初一的凌晨之后燃放鞭炮。唯物主义基本上粉碎了鬼的观念,然而燃放鞭炮的形式仍得以保留。社会开放以来,有了夜生活,也得意了,遂好在除夕晚上零点零秒的瞬间燃放鞭炮,不过其意义已经转化为追求热闹,心理释放。鞭炮之震,几近狂响。
一年的第一个月为正月,正月的第一天为元旦,足见正月初一的重要。家庭至贵,于是纯粹属于家庭成员之间的活动就安排在此日。小孩先给爷爷拜年,再给奶奶拜年,再给父亲拜年,再给母亲拜年,他也会一一得到相应的压岁钱,蹦蹦跳跳,高兴而去。仅仅拜年一举,也折射了家庭的伦理:长者为尊,男性为尊。此日尤要大吃大喝,不过先敬祖灵,之后长者坐上席,幼者坐下席,主妇照例忙于烹饪。
到初二才有亲戚的往来,不过多是这个家庭嫁出去的姑娘回来看望父母,随之而至的是其子女,要给舅舅拜年的。晚一辈的是姑姑,长一辈的为姑奶奶。也许姑奶奶的父母已经逝世,不过姑奶奶仍会回来,她们终生都切念着自己成长的老屋。姑姑还年轻,然而也常念着,即使有一天她们也变成了姑奶奶,也仍要回来的。初二显然是家庭活动的扩大与延续,这也表现了家庭的价值。
初三初四是众水交汇,既有亲戚的走动,也有同学、同僚、同志和朋友之间的相互拜年。城乡之间,阡陌纵横,身影如流,以持各种各样的礼品:包子,糕点,食用油,水果,牛奶,核桃,蜂蜜,茶叶,烟,酒,冬虫夏草,花篮,灯笼。唯过年能抛出花团锦簇,并给天下涂抹一层艳丽的颜色。
初五也还可以相互看望,不过此日算是过年的结束,习惯于以家庭为单元活动。一般是上午吃臊子面,下午吃米饭,菜有荤有素,满桌为盛。照例先要给祖灵献上,之后自己才提箸动筷。
用餐结束,家长会捧着祖灵的牌位或照片携其子孙,到祖坟上去,点香烧纸,送归祖灵,并祷告在冥府的生活如愿。接着站起来,展一展棉袄,环视四野,只见冰消雪融,天渲红霞,地有润泽,小草萌发,绿色近察其无,遥望其有,若隐若现的。家长忽然会严肃充脸,告诫子孙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啊!”
过年为大节,贯注着中国文化的精髓。可惜城市化裹挟了过年,其不得不演变,有的文化元素生成了,有的文化元素消逝了。让我伤感的,是完全夷平了的曾经哺育我的思想与感情的祖居和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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