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知羞耻者为人

孔子为思想家，其天才和卓越的贡献在于对道德的研究，他的羞耻之论，当然是创见，也是权威，影响既久又广。请允许我选录几段。

行已有耻，使于四 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知耻近乎勇。

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衣敝缊袍与衣狐貂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总之，孔子的羞耻之论，指出了懂得羞耻对一个人的意义，也为羞耻作了范畴的划分，还为不属于羞耻而普通人容易误解的一些行为进行了辩别。不过羞耻到底是什么，孔子既未作又未述，他把这个问题像死和神鬼一样悬置起来了，不明白先生何故。

我能论吗？不能，然而处于这样一个时代——君不见官员贪污，行长盗款，司法枉法，诊病瞒病，以身体为资本致富，甚至某君子82岁燃烧爱情以致狂呼大学教育是成功的，何况贫而妒，富而骄，富而骄的典型之举是驾车在路上不让人，在社区不减速，我不能不对羞耻思之。

我以为羞耻是一种人生而有之的精神活动，一旦自我意识形成，羞耻之心便会产生，以筑起尊严的防火墙。羞耻的内容显然有两个方面。一是自己感觉一种羞耻从而要避免它，若亚当与夏娃眼睛一亮，发现自己身子光着，便摘叶遮挡，并要钻进树林躲藏起来。一是他人让自己蒙受羞耻，从而要通过惩罚他人以雪洗之，若挪亚知道儿子含见他睡觉身子光着并把所见的情景告诉其兄弟之后，便诅咒含，还下令含的儿子做其兄弟的奴仆，因为含的兄弟是倒退着走进帐篷给父亲盖上衣服的，他们不愿意让父亲尴尬。也许羞耻多种多样，不过万变不离其避免羞耻和雪洗羞耻，当一个人不在乎羞耻的时候，其注定是毕了。羞耻之心是由人的性器官的暴露而引起的，所以人总是本能地保护它，甚至人兽分野，就在于兽可以赤条条而坦荡荡游走天下，然而人不能，人怕羞耻，兽不怕。大约是洞察了羞耻之心是一个关键，有邪恶之徒欲征服人，往往会脱去衣服，暴露其性器官，如果是女的，那么便让男的强奸她，以粉碎其羞耻之心。即使普通人，发生过性关系与没有发生过性生活的，其羞耻之心显然都有微妙的变化。丢掉了羞耻之心，人便会退化为兽。缘于斯，人应该时刻注意，千万不敢钝化了自己的羞耻之心。人一定要保持羞耻之心的灵敏，它是人之为人并文明化和高尚化的必需。羞耻之心之所以重要，是由于它的产生是人的道德意识觉醒的最初的征兆，也是人的道德知识得以建构的最大动力，它当然也是人的道德准则的最后防线，冲破它人将非人。

 中国人素有羞耻之心，也不乏感天动地的故事。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晏子使楚绝然不以洞为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项羽拒返江东，田横及五百义士从容自杀，其无不是认为尊严重要，无不是羞耻之心创造了他们的不朽。可惜俱往矣！以利为大，谋区区亿万人民币竟无所不用其极，跳蚤而已，岂不知荣誉才是最大之利。希腊人打特洛伊，战争十年，不惜毁城破财，无非是为荣誉而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