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源杯征文]一个邮递员的自述
那是一个夏天,在长安火车站(现改为西安火车南站)广场上我认识的这位老人。他中等个,瘦削的身子穿着一身旧邮政服——深绿色的那种,头上戴的也是那种绿色的制帽,脸上爬满皱纹,一双眼睛在阳光下细眯着。
上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广场上显得很空阔,我们就立在阴凉处谝起来。他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就住在车站附近的村子里,干了一辈子邮递工作。前十多年才从市里退休回了长安老家。“还是老家好啊,这些年变化真大。”老人感叹着说道,“没事就喜欢来车站转转,看着火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时代咋进步。”像找对了倾诉的对象,老人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我就称老人为老邮政吧,话多是他说的:
说起车站所在的引镇,自古就是长安三大镇之一,南北往来客商云集,货栈不少,丝麻二、桐油生漆、一应土产山货,一担担、一篓篓、一捆捆,或人担肩背或用骡马驮着翻越海拔2000多米的秦岭终南山,将货物盘到山外,回程再把山外的盐巴、洋货运回山里。遇到世道不好,时而也有土匪拦路劫道,那损失就惨了。行路难,生意难。
1950年我从部队复员回来,二十好几正年轻力壮,回来就要求到引镇邮政所工作。上级分配我到驮队,任务就是往山南边柞水、镇安长途运送邮件,回程再把山里的邮件驮回来。当时没有公路,从长安几个谷峪翻越终南山是传统的捷径了。这一搭身,此后的近十年就没有离开过驮队。
每次出行,上午在所里捆扎好成堆的邮件、报纸,过午我们几个人就牵着四五匹马上路了。从引镇往南十来里进入大峪,顺河沟小路往上走,再走上二三十里天黑赶到邮站歇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吃饱喝好喂好牲口就要往上翻越秦岭了。就像当兵攻击山头,那个兴奋劲,一路上吆喝着牲口,吼着秦腔,张张扬扬,路上的石头向后翻滚着,路边的烂漫山花夹道迎着笑脸,英雄的邮递员向上冲啊!到得山顶,望家乡一片云海苍茫,往南望,群山叠翠连到天上;听,风在吼,在催我们快走快走。一路下坡过营盘,几渡乾佑河,过柞水县城,顺河再到镇安县城,但那已经是第三天傍黑了。
一年到头,无论雨天、雪天,我们的驮队都不歇着,汗水湿了全身又干了,干了又湿了;鞋跑烂了一双又一双……看着山变绿了,走着走着又变黄了,知道一年又从我们脚下走过去了。站在终南山顶,咋不想忽然插上一双翅膀飞过这崇山峻岭,几个时辰就能飞到目的地。想着笑,算了吧,那不过是梦想。
就这么盼望着过了七八年,西万路通了,镇、柞公路通了,绿色的邮车飞过了秦岭,我们的驮队总算歇了一口气。不过仍然不能退场,新修的公路时常遇上塌方堵路,我们哥们还要上路送上一程。
说到这里,老人家眼里放出亮光,真格是来了劲头:真没想到刚进入21世纪咱国家就修通了西康铁路,给咱把梦圆了。秦岭那山底下一个洞子就几十里,铁路穿过秦岭就像走平地,一个小时到柞水,两个小时到镇安,不是插上翅膀了么!这时,一列快车从车站里呼啸而过,隔着铁栅栏老人兴奋地指给我看——快看邮车!
是的,那一节深绿色的车厢就是搭挂的邮车。列车飞驰而过,向着秦岭腹地,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山影里。我和老人默默地守望着,心中祝愿——飞驰吧,绿色的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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