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空轮椅

    母亲第二次脑梗病重的时候，我急切的跑到了西安医学院前的大药房购买了这辆轮椅，它是再平凡不过的轮椅了，黑色的皮面，四个钢轮，前后上下可以自由伸缩的。在以前的日子里，每当我在路上看到了有人用轮椅推着年老体弱的人或是高位截瘫的病人时候，我只有心中的股股暖意和怜惜之情，是的，老人走不动了，就需要有人陪，而轮椅是他们的一根拐杖，尤其是重病患者，轮椅使他们减少了病魔的折磨，从而可能慢慢的痊愈起来。而更多的时候，我感动于这轮椅的周边散发出浓浓的亲情和温暖，在这个物欲横流、浮澡荒芜的浮世中，人性中的亲情是任何时光流水也无法冲淡的，这也可能是缘于我们根深蒂固的千年文化吧。

   当我把这辆轮椅推到了医院，送到母亲的病房时，我分明看到了母亲眼角涌出了浑浊的泪水，母亲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但她还是摆摆手示意我退了这辆轮椅，因为她怪儿子乱花钱，在她的眼里，这辆轮椅要花很多钱的，母亲一生省吃俭用，虽说一个汉字不识，但她含辛茹苦的拉扯我们兄妹三人长大成人，用她的话说：这世上什么工作都可能要下岗，只有当妈的这岗位是稳定一辈子的。儿时，外面是寒风凛冽，当我放学归来，母亲经常用自已的体温暖和着我们冰冷的四肢；睡觉之前，母亲总是找很多的柴禾将土坑烧的暖暖的，当时家里穷，生计只有当教师的父亲一人微薄工资支撑了，玉米杆烧完了，就需要上山去砍柴了，而那时，每周六的凌晨四五点，母亲就早早的烙几张饼，然后唤起睡梦中的我们兄妹三，父亲拉着家里的架子车，只要是不下雨，我们就匆忙的奔赴秦岭深处去砍柴了，村子里能砍柴的基本上是男人的活计，而我们家是特例。每当母亲背着很大一捆木柴佝偻着身体缓缓的挪动在山路上的时候，我就暗下决心自已长大后一定不会让母亲受这份罪，然而，这种歉意始终陪我了近三十多年的时光。母亲替别人看过婴孩，我们农村就称为奶娘了，前后奶过五个别家的孩子，因为要挣钱贴补家用，奶一个孩子一个月是五元钱。她也替村子看过果园，因为，年青的她有的是一把好力气，而果园的主人看重她的不仅是能干活，而且重要的是她没有识过字。而至于收玉米、割麦子、浇水稻，母亲更是一把好手，秋天里，母亲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匍匐在稻田里，用手撕扒着水田里杂草，尽管稻草叶子蛰红了我们的脸和手足，泥地里不时会窜游着咬人手脚的虫子，但我们没人喊叫着累与疼，就这样我们难受的忍着，尽管我当时只有十岁，但我从父母的身上学到了什么叫坚强。随着我们兄妹三慢慢的长大，上高中，上大学，大学毕业，母亲的身体被无情的岁月彻底摧垮了，糖尿病、脑梗、高血压相互撕缠着、折磨着她。已记不清住了多少次的医院，打过多少次的点滴，吃过多少盒药了。而这一次，母亲彻底的被严重的脑梗击倒在床上，双腿动不了，连说几句话都很吃力，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拉扯我们长大辛苦劳作而落下的病。这辆轮椅是绝对不能退的，父亲轻声的对母亲说：这是孩子的一片心啊！母亲不再说什么了，而我的眼里却已是一片的迷蒙了。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当我和在医学院工作的姐姐一下班就用这把轮椅轮流推着母亲慢慢的走在户外的小路上时，我的母亲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一脸的安静、淡然。那几天，天气格外的好：远处的秦岭雄浑逶迤，豪迈的秦腔声久久的回荡在秦地的上空。2011年12月5日凌晨2时，我被老家的电话铃声惊醒，而传来的噩耗使我永远的与母亲阴阳相隔。

   今天，当我再次看到这辆轮椅孤独的放在老屋的一隅，我的的眼里只有涌动的泪水和融杂着我绵长的思念，我至今不能、不会相信母亲已离开了我们。“我的娘啊，让我再用轮椅推您走走吧！”我长长的泣诉着，对着这辆空空的轮椅。

2012、1、20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