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火该往哪里走

　　闻名省内外的宝鸡赤沙“血社火”已经两年没有受邀有偿演出了。“前年春节在镇上表演后就再没有表演。今年镇上让正月十四到镇上街道表演，如果镇上给补贴好说，如果不给经费，就只能暂时个人先垫付，过后再和村上协商想办法。”陈仓区赤沙镇三寺村“快活”社火会会长吴斌沮丧地告诉记者。

　　目前，许多地方社火像赤沙“血社火”一样，生存困难，有的已经消失。“如果不加拯救的话，不出20年，恐怕就没有人去搞了。”陕西省社科院副研究员、文化旅游研究中心主任张燕为此不胜担忧。

　　为什么被誉为中国人狂欢活动项目的社火，昔日风风火火，如今面临生存困境？社火，该往哪里走？

　　进城道路被拥堵

　　“过去社火进城是一个卖点。” 张燕说，以前社火到城里走上一圈很风光，但随着城市车辆的拥堵，渐渐进不了城。随着城中村改造，城乡接合处的村庄也不存在，都上了楼，没有活动场地了。现在城市越来越大，农村越来越小，社火难免萎缩。

　　春节期间，西安日报记者在小雁塔碰到了应邀演出的何林等退休职工组成的社火队。75岁的何林告诉记者，他是西安老市民，在他看来社火衰退现象明显。过去大白杨社火，要闹半个月，在城里转一圈才回去，但如今大白杨等许多昔日有名的社火队已很久不见出来耍了。像他们这些由退休人员组成的社火队，在西安市有不下20个，平时主要是唱歌、跳舞，为了自娱自乐，有人邀请了才玩社火。过去社火以踩高跷、芯子为主，人看着很惊险。但他们年龄大，只搞竹马、旱船等难度不大的，而且城里空中有电线等，也玩不成高跷、芯子。他们从没有考虑到传承问题，玩到不想玩就算了。队员流动性本来就大，有的有了孙子、搬了家，就不来了。

　　如今的农村缺人手

　　鱼化寨社火前些年声势浩大，鱼化寨村民杨帆告诉记者，这几年规模小了，基本只剩下锣鼓。现在像西安郊区的农民，以商业经济为主，人都很忙，不像农业经济为主的农民那么清闲，因此，在郊区要组织社火难度很大，没有人愿意组织，那是很劳神的事情。

　　曾参与长安区杨庄侯官寨“牛老爷社火”申遗的长安区林业局原局长刘平运说，社火能否搞，看有没有热心人，大家参与程度怎么样。敲锣鼓的、扭秧歌的、扮装社火的，简单耍几个社火，需要几百个人参与。

　　西安博物院副院长、中国民俗学会理事孔正一认为，在有的村庄、几个村庄比较靠近的富裕的村庄，社火还兴盛了，弄大了，红火了，但大面积村镇上社火有衰落趋势。其客观原因之一，是由于农村强壮劳力外出打工人太多，村庄人口减少，会耍社火、爱耍社火的人年事渐高，玩不动了。耍芯子的小孩，也随大人打工而进城。加上都是独生子女，绑到那么高受罪也不愿意做。

　　不缺人手的却缺钱

　　“我们目前关键是经费问题。”当了十几年社火会长的62岁的吴斌告诉记者，他们演员都在30岁以下，不存在继承人问题。过去经费靠头年的结余。前年在虢镇和赤沙镇耍了两次，把钱花完了。他们把大鼓、演员、化妆等算下来80多人，每次出去演出开销很大，主要用于化妆、租车、生活补助等费用。他们村在山区，下了雪车都上不来了，没有企业，是个穷村，因此靠村里不行。

　　由长安滦镇东西留堡、上下滦村及红庙、徐家巷、翁家寨等村联合举行的“留八堡社火”，过去以“悬、精、妙”著称，每年从初二开始，“烧腾”锣鼓就敲起来，串村鼓动，直到所有村将写有村名的旗帜交给“社头”红庙村“报旗”为止，表明报了名，愿意参加当年的社火活动。记者五六年来，年年春节给他们打电话，想采访他们的社火，但都未能如愿。滦镇徐家巷村民杨新余告诉记者，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未分地之前，留八堡社火年年搞，大队统一组织，演员挣工分，没有费用。后来因分了地，没有了资金来源，就搞得少了。

　　“耍社火要拿钱耍。”刘平运说，像侯官寨耍社火，有马牌子，一个社两匹马，7个社14匹，都要掏钱从外边租。过去耍社火，肩扛人抬得比较多，现在基本上都是拖拉机或汽车。你要租别人的汽车，就是自己的汽车也要加油，都需要钱。能否耍社火，要看村经济实力怎么样。为什么有的村几十年耍一回，无非这些村有人提回去十万八万块钱，发给村组，这就闹起来。没有人出钱，就动弹不了。

　　遭遇现代化迎头冲击

　　“社火走下坡路，和它本身的特点也有关系。”著名民俗专家、西北大学文博学院教授韩养民分析，社火的特点是古老性、传承性，变化很少。在古代，社火是最受群众欢迎的娱乐项目之一，因为文化生活单调、简单。现在社会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世界变成地球村，现代艺术不断更新，有影视、网络等现代化东西，对社火冲击很大，促使它走下坡路。所以社火目前才出现观众是老人、地方在农村的尴尬局面。

　　张燕认为，社火的大红大绿，可能外国人觉得还有意思，如欧洲人，但亚洲人对中国文化比较了解，有相同性，会觉得比较俗。特别是本地人，今天看是这个内容，明天看还是这个内容，会觉得没有意思。

　　陈仓区香泉镇文化站站长袁喜林告诉记者，社火在边缘农村还很兴盛的原因，其中之一是远离城市，主要受传统文化影响多，而在城市，文化生活相对丰富，社火自然衰退。

　　挣钱门路狭窄

　　能否靠社火自身挣钱维持自己费用？

　　“这是不可能的。”韩养民认为，社火是一项群众性娱乐活动，活动范围小，地域性强，只在一个村，顶多一个乡内活动。比如户县的跑到周至很少。若给人家做广告，没有几个人看，效果不大。村里出了企业家、大老板，可以出资热闹一下，外地人资助的可能性很小。

　　“社火是民间东西，开放性的，老百姓还没有买门票看社火的观念，完全靠门票维持社火不可能。”张燕也认为，社火本身可看性、卖点不多，你要收取很高的门票没有人愿意来看。这两年小雁塔等景区，选择具有代表性的、表演不错的社团，聘请他们在春节期间演出。这是一种方式，但这种量太小，时间太短，只能解决少数社火队的问题。

　　那么能否通过为一些公司成立、挂牌、个人红白喜事演出挣钱呢？

　　何林告诉记者，如今结婚、开业、开工、通车等典礼有请他们演出的，但少有让表演社火的，主要是弄个仪仗队造气氛。

　　“用影视歌星造型吸引青年”

　　“社火要发扬光大，传承下来，拥有更多的观众，就要不断更新，增加新的内容、表演形式，道具各方面都可以现代化。”韩养民认为，一方面老先人留下的精华，还要传承，再一个随着时代发展，要和科技结合，声光电上做些利用，从而更吸引人。

　　张燕建议，社火造型应该多样化，各种各样造型都可以有，加入现代人们的喜闻乐见的一些形象，包括影视歌星、球星、动物、小孩子喜欢的卡通人、喜洋洋之类，从而引起儿童和青年人的兴趣。比如今年是兔年，在社火里可以做各种各样能动的、会叫的、可表演的兔子造型，小孩肯定喜欢。圣诞节期间年轻人买鬼脸面具，包括圣诞节帽子，社火也可以搞些这样的小东西，应该能受欢迎。

　　“社火要发展，必须有青年人参与。”刘平运认为，年轻人和现代化东西接触多，可用声光电技术、杂技、舞蹈演绎适合现代人喜欢和观赏的社火。

　　实际上，今年春节期间北京、西安的一些庙会上就出现了人体艺术和各种面具。只是这些能否为社火“认可”？

　　何林已经尝到了改善社火的甜头。他告诉，他们给财神送宝、鹬蚌相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瓜女子挂坡等社火项目增加了小剧情，同时增加新的造型。去年是虎年，他们搞了一个老虎造型，今年是兔年，又增加兔子造型。这些变化，增加了社火的内容，从而增添了趣味性。他们曾应邀到大荔、长安、乾县、蓝田、周至等地演出，农民感觉很新奇，挡住不让走。

　　何林认为，如果弄些影视歌星造型，有可能吸引年轻人。但明星变化快，很快会过时，这样就增加了成本。还有肖像权的问题，咱演明星，人家是否允许？

　　为社火提供展示机遇

　　吴斌告诉记者，赤沙“快活”已经列入非遗项目，但只给化妆师每年有补助，社火会没有，活动还是困难。市、县有关部门都说不能让停下，但都没有具体资助。他们早就想好好改进自己的社火，但需要制作服装、培训人员等，苦于没有启动经费。他们的社火要传承下去，需要政府给予经济资助。

　　“光靠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就那么几个点、几个人，发那一点钱，传承人很少，又多为老年人，他们去世以后怎么办，而且那点经费也不足以让他们形成一个大规模的活动。”张燕说，据悉各乡镇都有自己的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经费，对于经济不发达的地区，可以拿出一些扶持。这样不仅能够促使社火有人传承，也能促进乡村文明，增加农村凝聚力，使年味更加浓郁。现在农村留守孤寡老人、儿童很多，乡村搞这些活动，可以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

　　张燕还认为，社火走进庙会，是一个很好的途径：首先寺庙有地方；其次寺庙能够提供经费；再次赶庙会的人很多，有观众。陕北白云观庙会的社火就搞得非常热火。据她了解，寺庙愿意为社火提供费用，甚至社火队的排练都可以放在寺庙里。政府不用出任何钱，只要出面联系一下，就可以把这个事情做成。

　　有关部门要多为社火多提供展示机遇，有些大型的活动，包括一些外国领导人访问，都可以有一段社火表演。这样一年有几次活动，有固定的团队、固定的收入，就可以传承。

　　让社火有用武之地

　　“城市应该为社火辟些地方。”张燕提出了一系列建议，比如有的次干道，限定两三天，在节假日就可以进入，不收税费。这样就会有人愿意搞。

　　现在各地方都有公园，而这些公园冬天又没有可看的花，尤其我们西北，树枝多为灰色，社火则可以增加气氛。节假日应该有几天自由时间，广场免费开放。这样社火等乡村文化就有可以表演的地方。社区可以在这里进行大型社火比赛。如果把这项活动放在大明宫，北郊群众文化生活就更丰富了。

　　社火与迪斯尼乐园很相似，社火里有面具，迪斯尼乐园是穿着米老鼠服装和游客互动。主题公园如果去操作、策划、创意，增加一些新的文化元素，那就更好了。主题公园和社火结合，是一个发展趋势。如果有公司、集团出面，他们有收入，就会把这些东西做得越来越精良、越来越好。

　　只要活动一年年搞下去，它就会有创新，就会有发展。如果不搞，传统的东西消弱，新的东西没有融入进去，就会越来越萎缩，就像沙化的楼兰一样，没有水源，很快就会干涸。

　　韩养民坚信，社火生命力还是有，它为老百姓带来欢乐，只要有节庆活动，就有社火。农村藏龙卧虎，人才很多。关键是如何把这些人才发掘出来。东北出了个赵本山，把二人转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咱们要不断更新，不断挖掘新人才，给他们创造条件，社火就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