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来利：不爱王莽不由我

说真的，不爱王莽不由我，尤其是久居闹市，工作烦忙，心慌谋乱的时候。王莽是人名，也是地名；是村名，也是乡名。即使很不喜欢谋权篡位的白脸奸臣王莽，但我深爱的王莽乡却与之密切相关，无法割裂。

西安城南有长安，长安有三大塬，自西向东有神禾塬、少陵塬、白鹿塬如川字排开。这些塬都深深扎根于连绵不断、重峦叠翠莽莽的秦岭北坡，头在东南，尾在西北,由高变低，由厚变薄、由窄变宽、缓缓地融入关中平原。塬与塬之间就生成了风光旖旎的川道，王莽乡就孕育在神禾塬与少陵原间的樊川当中。这樊川本来就有些来头。乡间流传是因汉代敢在“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面前舞剑，护驾刘邦的大将樊哙的封地而得名。也有人说周武王为管理殷商一族樊氏，封平乱有功的仲山甫为樊国王而得名。总之，樊川是宝葫芦，韦曲扼守葫芦口，王莽乡尽占葫芦底。该川道由东朝西有大峪河、小峪河、太乙河，大都随着地势，左弯右转，由急变慢最终在王莽乡西北角交汇，造就了名传千古的“八水绕长安”之一的潏河。河与河之间有分分厘厘，大大小小的稻田、平平展展的旱地，花花绿绿的果园，零零星星的村庄。田与田之间高高低低，塄塄坎坎，弯弯曲曲，缠缠绵绵的田埂上大都长着笔直的杨树，妩媚的柳树，粗壮的桐树。

夹在大峪河和小峪河中间的几个村，个个有名堂。最大的是江村，又叫“稻地江村”真是名符其实。除了村北，村东、村南、村西满是稻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正是这里的真实写照。江村以西的上下红庙，老人们叫御路，那可是唐太宗去太乙天池寺的通道。刘秀村、王莽村并非因村民姓氏而取名，都是因了王莽追杀年少的刘秀而得名。乡间至今还口口相传着真龙天子刘秀的诸多传奇。刘秀逃跑时。多嘴的“八哥”因说了“刘秀犁沟卧”永远回不到终南山以北，蹄踩刘秀的骡子，被咒永不生育，等等，神乎其神。现在的王莽街办、过去的王莽乡、王莽公社就是因座落在西王莽村而得名。刚解放西莽村曾出了大名鼎鼎的全国劳模蒲忠智。在他带领下，西王莽一九五三年就成立了长安第一个初级农业合作社，第一个在方圆改变了水田不种小麦的千年惯例，第一个实现了“犁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的梦想。毛主席他老人家还为《长安县王莽村四个合作社组织联社的经验》加了按语，至今作为村宝，仍伫立在西王莽村头。

紧邻王莽乡政府所在地有一所五七年兴办的县办“樊川中学”不能不提，教育改革时更名为长安区第二职业中学，以特色幼教闻名遐迩。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因教学质量高而誉满长安。那时的樊川中学老师深更半夜备课，正月初五就开始补课。学生啃着家里带来黑馍，就着用玻璃灌头瓶装的浆水菜，喝着白开水，睡着教室的课桌，忍着饥，受着冻，发愤读书，一批又一批的考上大学中专。现在大多已成为各行各业各单位的中坚力量。

在山跟前，紧挨黄大路，邻近环山路还有一所小学让人不能不留连驻足。那就是一九三八年成立的汤房庙小学。学校以庙宇为基础，解放前曾是长安樊川为数不多的学校之一，更是中共地下党培养人才，秘密集会，开展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文革”期间曾更名为红旗小学，旧貌已不见形样，但徘徊在校门前，我仿佛看到了那破旧的大殿前，那不知年月布满苍桑的老树下一帮热血青年，领着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学生为救国救民，追求真理，进行斗争的感人情景，听到了他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王莽最美的还是果园。这里的果园真大，大得望不到头，几棵、几十棵、几百棵，见缝栽植。川道河滩有，塬上坡坡有，山上裥裥也有，一棵接一棵，一片连一片，层层叠叠，铺天盖地.阳春三月桃花菜花盛开，园里青青的麦苗，树间灿灿的菜花，绿的滴翠，黄的泛金，粉的赛霞。着实让人看不够，不想走。

秋天来了，满天满地都浸透着丰收的喜悦。所有的稻穗都低下了谦虚的头，所有的玉米都张着大嘴露出满口的金牙，所有的鲜桃都跟着变幻的日子，展现着初恋般的笑脸。即使深秋，玉米砍了，水稻割了，桃子摘了，还有满地绿生生的麦苗，嫩闪闪的油菜迸出勃勃的生机。满河滩，满山坡，满塄坎，一堆堆，一伙伙的野菊花冲霜怒放，整个大地都弥漫在少有的馨香之中。特别是石摞上，山旮旯，野地里一株株黝黑苍劲的柿树，挂满了火红火红的柿子。不用费心构图取景，随处照一张就是一幅慑人魂魄的绝世佳作。就连老树下，那大小不一，疙疙瘩瘩，侧身仰面，随意流落的石头，还有那叽叽喳喳，成群结队的油黑油黑哗啦啦腾起，扑楞楞落下边唱边啄柿子的“燕巴拉”，都会让人着迷。

盛夏，城里闷热难耐。独占地利的王莽每个晚上都是凉风习习。若在月夜邀几位挚友或一人独行，在清水头看成片成片的田田荷叶随风起舞，窥数不清的荷花搔首弄姿，闻着淡淡荷香，背着朱老先生的《荷塘月色》，沿小径乱走，真不知该是何等的优雅、惬意。清水头的莲菜，节粗、眼大、皮薄、肉厚。不用找厨师，随变用开水轻淖，放点盐，调点醋，配上鲜红的辣椒，烧些菜油，炝一下，吃起来，凉丝丝，脆生生，满口溢香。再炸一盘红缨缨的花生米，炒一盘酸溜溜的土豆丝，煎一盘黄亮亮的土鸡蛋，烫一壶地地道道的老酒，在树荫下席地而坐，吃着、喝着、聊着，不醉才怪呢？

王莽没有名山，亦无名水。但东有号称“小华山”的嘉午台，西有“终南神秀”南五台。这王莽宛如绿色的翡翠镶嵌其间熠熠生辉。刘老先生曾扼腕感慨：“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是呀，土门峪一座比塬稍高的无名山上，却有一座唐代的名塔，俗称“二龙塔”.二龙塔不高,顶子都没了，据说是被雷击到了几里外的太乙吴家沟。“文革”期间，塔基砖被拆了不少，盖了生产队的饲养室，远远看去像一株硕大的香菇，又像一枚倒栽的手榴弹，遥遥欲倾，但始终不倒。如今虽已修复，但痕迹尚存。据说就是这座塔，压着一条桀骜不驯的龙头,对面少陵塬畔的兴教寺玄奘塔压着龙腰，隔塬西安的大雁塔压着龙尾。从此长安大地再也没有了出将入相的大官，汉唐韦杜两姓出三十位宰相的景象，再也没有过。二龙塔啊，二龙塔！当今群众，给你披上盛妆，让你如仙女般耸立在片片桃林簇拥的山顶，你也该扪心自问，愧不愧？累不累？怪不怪？

王莽的水最为丰沛，最为清冽，最为甘甜，没有一丝丝的工业污染，没有一丝丝的骄傲自满，没有一丝丝的懈怠偷懒。无论是小峪河、洋峪河，土门峪河，还是过境的大峪河，蛟峪河、太乙河，不管大小，不管深浅，不管长短，都悄然无声的源自秦岭北坡的树根下、草丛里、石缝间，一滴一点，一丝一股，一湾一潭，浸着草药，闻着花香，听着鸟鸣，顶着风雨，顺着沟道汇成小溪，聚成小河，挤向樊川，涌进潏河。河中除了沙子净是石头。水深处游鱼浅底，宽阔处白鹤争鸣。满河滩白花花的石头犹如群群绵羊悠闲觅草,又如团团白云随风游荡。

小峪水库，夹在崇山翠岭之间，既无撑着红伞，戴着墨镜的妙龄女郎悠闲泛舟，又无身材匀称，胆大强健的小伙浪击中流。只有悠悠的山风吹起道道涟漪，远山近影，把个个游人融入仙境。东、西、中三条干渠和众多支渠纵横交错，把这圣水，送到山脚，送到塬塄，送到平川，送到群众心坎上。坝面的东北角有五棵松树，环状挺立，遥望远方，那是中日友好京都人民公社的见证。

王莽人不甘贫穷，敢向世俗挑战，敢在一切艰难困苦中求生存，奔小康，展鸿图。建国前，他们在长安南片勇敢地向国民党打响了第一枪，建国后，他们向顽固的封建私有制开战，创立了合作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向大自然宣战，修建了小峪水库，现在又要建成重量级、大规模、高标准的生态观园。世世代代的王莽人，不怕死，不怕苦，不守旧，不歇脚，一直在超越自我，追求更好，这不能不让人由衷叹服！

王莽是一幅天设地造别具一格自自然然的画卷，让人看不够，放不下；王莽是人民群众建造的没有围墙,实实在在的博物馆，让我悟不透，恋不够。说实话，不爱王莽不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