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亚平:木瓜树
去水泉子,最让人难忘的是那两棵千年木瓜树。水泉子在西安东郊洪庆山上,是一个小自然村。村庄在沟道里,为树木所遮蔽,若不着意看,很难发现。尤其是春夏季节,树木繁茂,树叶茂密,水泉子简直就如躲在一片绿云里,就更难被外界所知了。那两棵木瓜树就在村西,离村庄也就是一里地的样子,静静地生长在一块空地上,周围是一大片核桃林和槐林。
水泉子村我以前来过,是和我的几位同学,应该是在初夏,那时樱桃刚下来,路边有农人在卖樱桃、杏子,一时嘴馋,买了许多樱桃、杏子来吃。樱桃酸甜,特别好吃。尤其是一种叫做大红灯的樱桃,简直就像红灯笼,或者红玛瑙,色鲜肉厚味道悠长,让人吃了还想再吃。而杏子则极酸,许是还没有成熟农人就把它们从树上摘下的缘故吧,每人才吃了那么一颗半颗的,就这样,也已酸倒了牙,吃饭时,已没有了多少胃口。饭毕,几个人溜达着顺着一条斜坡,下到沟底,去看木瓜树。一路上,风光确实好,空气清新,树木郁郁葱葱,有鸟雀在叫,但却不见踪迹。倒是见到了很多野鸡,突然扑棱棱地从我们眼前飞起,一边嘎咕地叫着,一边抖落下一根半根羽毛,惊慌地飞到不远处的山坡上。到了村里,房屋大多为老旧的青瓦房,也有楼房,但不多。村民很淳朴,问他们木瓜树在何方,用手向西一指,且言不远,便迤逦地向村西走去。这里确实安静,安静到人像是掉进了井底。手机也没有信号。路边有大片的槐树,还有一片片的竹林,也有一些核桃树、柿树、杏树,树木都有了年岁,高大蓊郁,行走其间,让人还稍微有点胆怯,生怕碰到什么野物。找寻了半天,没有找到木瓜树。四周也没有村民,不好问。加之岔道多,天又落起了雨,雨滴很大,稀稀落落的,我们又没有带雨具,只好废然而返。
而这次,我们汲取上一次的教训,一到水泉子,就直接把车停到路边,向木瓜树奔去。路边田野里,已经有性急的农人收割麦子;脚边的一大片豌豆地,豌豆蔓已经泛白,上面的豆荚也已变老。想起幼年,每逢豌豆成熟时节,我们去偷豆角,嫩者,当场吃掉;老者,用盐水煮熟了吃。那种清香,至今难忘。而光阴已悄然过去了三十多年,昔日的青葱少年,如今头上已有白发滋生,想一想,不能不让人唏嘘。终于到了木瓜树下,一看,果然是两棵老树,树身约有一搂粗,中间已经空朽,中分五六干,戟张着伸向天空,上面是一大片浓荫。浓荫中可见到枣大的小木瓜,一枚一枚地隐在叶间,姗姗可爱。树边恰好有一村民,带一小孩务弄庄稼,问他木瓜树是什么年代的,村民笑着说:“都说是唐代的,谁能说得清。”又在木瓜树前流连了一会儿,待返回时,已然暮色四合矣。查资料得知,水泉子的木瓜树是唐开元年间,唐玄宗李隆基为了给生病的皇子配药,从南方移植过来的。当时,一共移植过来二十棵,千余年过去,仅余下两棵。树木和人一样,有时故土难迁;有时迁移了,适应了他方的物候、自然环境,反倒更能活,像眼前的两棵木瓜树就是。
其实,木瓜树远非南方独有,我的家乡长安就有。山东、河南那一带,也应该有,不然,《诗经·卫风》中就不会有“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非报也,永以为好也。”的诗句。幼年,在故乡,我时常也能见到木瓜树。有的种在院中,有的种于井台边,不过,在我的记忆里,那些木瓜树好像都是药木瓜,或者叫观赏木瓜,也能吃,但吃起来很酸,还有一点淡淡的药香。倒是放到案头,或者板柜上,做清供者极多。那些做了清供的木瓜,刚摘下来时绿中泛黄,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渐渐变成了黄色。而木瓜的香气,从最初的香气氤氲,也会逐渐变淡。我们家北隔壁张大妈家,就有一棵木瓜树。这棵木瓜树生长在她家的前院里,有一丈多高,铁枝虬干,树叶茂密,开花时节,常常会招来一帮无事的孩子,到树下玩耍。我们在木瓜树下玩弹球、跳房子、踢沙包、滚铁环、翻三角,还玩斗鸡、老鹰捉小鸡,等等,十分的畅兴。而木瓜成熟季节,我们还会觊觎或俏立枝头,或藏于叶中的木瓜。有时,还会乘大人不注意,爬上树去,偷上那么一颗两颗的,用小刀分了来吃。那种酸香,至今难忘。张大妈土改时曾当过贫协代表,村里人都叫她张代表。她有一个儿子,比我大。没有老伴,老伴也许是去世了,也许是离婚了,总之,打我记事起,她就是拉扯着儿子过活。张大妈已谢世多年,如今,她的坟头怕已是衰草离离了。不知她家院中的那棵木瓜树还在吗?若还在,怕已有小桶粗了吧?
木瓜又名木瓜海棠,叶椭圆,花粉红,果深黄色,具光泽,味微酸涩,有芳香。可入药,又可食用。家乡的土地上,能生长出这样的佳木,也实在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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