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厢寺川
我的朋友石斜岩是一个画家,志存艺高,一向好探幽,恶媚俗,属于卓尔之士。
去年春天,他驾车独行黄土高原,以获绝妙风景。沿着一条曲径,慢慢走上一道坡顶,忽见万顷森林,绿深绿浅,尽染夕晖,自问这里怎么会有森林,以为发生了幻觉。安魂而望,树有槐,榆,棠梨,松,柏,柞,白桦,也生灌木野草。鸟鸣长短,香留浓淡,柔和的阳光在森林之中闪烁着金黄与橘红的彩波。何谓仙境,他判断此乃仙境。
激动不已,左右徘徊,便不顾安全,攀树而下,渐进沟壑。深入几百米,发现有小路在森林蜿蜒,隐约通前。腐叶覆盖,枯蒿芜杂,然而已经聊以落脚。翻过一道梁,小路绕孤崖而去。木尽风爽,天空霞漫,有川朗然横卧森林之中。方圆二里,地平势旷,中间一树耸立,其冠华严,其干壮大,白花黑枝,穆然透出神气。他十分惊诧,仿佛一个原始意象悠然成型,遂产生了强烈的创作冲动。
这时候,蓦然有两只黑犬出现,嗅而不吠,威而不狂,他遂估量此川有人。投目顾盼,竟见窑洞向阳,门口站立年轻三女,惊诧而察。群鸡啄虫,独猫扑蝶,芳草萋萋,间有自食其力之桶与箕。他猜测她们是佛道信徒,修行于此川,遂释然作拜,微笑问候。知道他是画家,偶迷森林,三女释疑并放心,遂坦然告之,她们都是哲学博士,并非信徒。社会发展,已经完全由经济推动,从而不管是技术发明还是制度创建,无不损害生命,滋扰性灵,基于如斯认识,她们回归自然,隐居此川,健身补气,不亦乐乎。其诚邀画家,可以在此川体验,然而谨嘱,不能传播,以防轻薄之徒误解或炒作。
天慢慢趋晚,三女便引其踏上小路,指出如何转崖,如何翻梁,如何渐出沟壑。他按其所示,回到坡顶。森林似海,一片幽邃。欣喜之极,驾车而去,暗算将有大作问世。
他在宾馆查阅了地图,了解到此川是厢寺川,在洛河一带。洛川,黄龙,富平,其三县相交,森林便在相交地界,是黄土高原南缘所遗存的唯一原始森林。遗憾再往三往寻找,终于不得,遂对我喟叹而言:“我难道是新版武陵人吗?女博士隐居之地难道也是新版桃花源吗?”
世界对女博士的看法一向是暧昧的,知识有余,智慧不足,姿态酸,婚姻难。几年之前,还有一个故事称,河南农民拐卖了几个女博士为妻。不过我以为隐居厢寺川的三女,显然表现了一种对文明的反思。母性之中蕴藏着神性,所以我倾向推崇有三女在厢寺川。
今年春天,受官方委托,我率几个作家在洛川采风,满山遍野,到处都是苹果。固然花繁叶绿,不过总是苹果,审美难免疲劳,遂向洛川当局提出是否可以往原始森林去一游,同意。在一个丘陵上,我看到了仿佛朋友石斜岩所描绘的无边无际的森林,随问洛川当局:“可以下去吗?”说:“可以呀!”又问:“有人在森林里住吗?”答:“没有。”
我沿着一条漫道信步而去,树越来越粗,谷越来越静,枯藤芽翠,新卉色妖,有鹰在森林深处振翅而鸣。气氛让人紧张,不过我还是想再走一走。忽听狗吼,声音极汹。我便探脚登上一个孤崖之巅。调头俯察,看到狗守缺口,其鼻子急闪,似乎要扑过来。在一棵树下,仿佛有一个汉子捡柴,有女喊:“吼什么呢!回来!”
猝然判断其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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