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千年蔡伦造纸术亟待抢救
北张村,不能流逝的文化
“现在村里40岁以下的人都不会造纸了,如果没有支持和保护,再过十年,这种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手艺肯定会消失。”张逢学老人说话间透露着无奈与伤感,抽着旱烟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要让先人的遗产,在我们这一代手里丢了啊!”
这位68岁的老者是陕西北张村为数不多的传统蔡伦造纸术的固守者,他一辈子造纸,是北张村公认为造纸手艺最高的纸匠。
一千多年来,这种古老的造纸术在北张村世代相传,今年5月,这项造纸术被确定为陕西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然而此时,北张村的这一古老造纸术已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
记者探访 北张村蔡伦造纸术濒临失传
北张村位于西安市东南的长安区兴隆乡,距离市区约30多公里,是秦岭北麓沣河边上的一个村落。
北张村一带的造纸历史可以追溯到东汉蔡伦时期,到了唐朝,因为京畿地区大量需求纸,这里的造纸技艺得到鼎盛发展,纸张远销到朝鲜、日本等国。
解放前,北张村手工造的白麻纸曾风行延安,解放区和西安地区的报纸大量使用这里出产的纸;“人民公社”时期,沣河边的北张村几乎家家造纸,公社将工匠集中起来统一生产,由供销社统一销售用作包装纸。
57岁的马松胜站在石槽边齐腰深的坑里,用竹帘熟练地从纸浆槽中不断“捞”出白色的湿纸,垒成堆压出水分后,由媳妇搬到墙根一张张贴上去晾干。
马松胜每天要干近10个小时,一天下来,一家四口顶多能赚三四十块钱。由于现代造纸工厂的冲击,现在北张村的手工造纸作坊为了减少成本,造纸的原料改用木浆制的废纸代替枸树穰,废纸大多是从印刷厂收购来的边角料,用废纸浆简易方便、成本很小,穰反倒成了一种配料。这种“回收纸”现在大多用作陕南农村廉价的“烧纸”,因为吸水性好也可作为医院产房的吸水纸,质量好的、用来画画的白麻纸现在很少有人买了。
当先进的造纸机器以每分钟
村头还有个废弃的打浆作坊,这是过去全村人打纸浆的地方,现在村子里造纸的人少了场地也就废弃了。如今,北张村的几户造纸作坊只能到隔壁的贺家村去用打饲料的机器打纸浆。张逢学老人告诉我们,北张村沿着沣河边一带过去都造纸,贺家村也是,但现在,贺家村只剩下了村头一块记录造纸历史的牌坊。年轻一辈都不想干这种又苦又累还赚不了大钱的活,都到城里打工去了;至于孙辈,老人也没有让他们学这种“没前途”的传统手艺,村民们都只想让自己的娃好好学习,将来“出去做大事”。如此一来,北张村造纸工艺的传承将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让北张村的纸匠们更尴尬的是,随着对白麻纸需求的急剧萎缩和手工作坊的减少,过去天天见到的“穰商”现在三年都很难见到一次。工具和原料的短缺、市场的萎缩、工艺传承的后继无人,都预示着这种在北张村传承了一千多年的蔡伦造纸工艺将濒临失传的尴尬境地。在北张村家家户户门口,随处可见一些被丢弃的石碾、石臼,他们都已成为一种历史的遗迹,或许若干年后北张村也会只剩下一个介绍“纸村”历史的牌坊……
辉煌历史 “纸村”祖师爷是蔡伦
“蔡伦造纸不成张,观音老母说药方。张郎就把石灰烧,李郎抄纸成了张。”流传在北张村一带的民谣讲述了蔡伦实验造纸、攻克一道技术难关的故事。
以前北张村外还有一座“蔡子坟”,据说葬者是蔡伦后代中造纸手艺精
“文革”以前,北张村每家造纸作坊的墙壁上都供奉着造纸祖师爷蔡伦的神像,村南村北还各有一座蔡伦庙,供奉着“纸圣蔡伦祖师”,接受纸工和村民的顶礼膜拜。张逢学老人向我们介绍,过去村里每年农历大年三十还举行盛大的蔡伦庙会。
“仓颉字,雷公瓦,沣出纸,水漂帘。”流传下来的北张村民谣,证实了北张村所在的沣河一带造纸的历史悠久,也描述了最早纸的诞生。张逢学解释说,天下雨时,河水暴涨,山中有些树木和麻类等含有大量纤维的植物被带入河中,在自然原始碱和水的作用下变成稀薄的原始纸浆,漂到岸边废弃的竹门帘或树枝上聚集,太阳晒干后揭下来,就是一张自然纸。
“国宝”人物 一个叫张逢学的“活化石”
张逢学老人67岁,让一辈子造纸的张老最感光荣和自豪的历史是,
说起其他国家的手工造纸工艺,“我们的传统造纸技术最先进,他们的方法太笨,速度太慢!”张逢学老人回忆起来仍显得很得意,“德国人造纸时模具离不开纸,必须要等到纸干得差不多了才能分开。我们造10张他们才造一张,我能用他们的工具造,他们用咱的工具造不出纸。”张逢学的表演震撼了其他国家的造纸工匠,张逢学和中国这种古老的造纸术随即在美国的著名专业杂志《The Silk Road》(丝绸之路)上作了详细介绍。会后,张逢学带去的十刀纸被外国游客以每刀150美元的价格抢购。
2005年9月,由陕西省文化厅副厅长刘宽忍带团的“陕西省民间艺术家代表团”,请张逢学作为长安蔡伦造纸术的老艺人赴北京,参加了“首届华夏民俗文化节”。
前几天有个新加坡的华人打电话找张逢学预定5刀白麻纸。张老拿出三年前保存在塑料袋里的一垒白麻纸,不禁让人惊叹纸张颜色仍然白亮如初。张老很自豪地向记者介绍,用穰造的白麻纸韧性好,耐保存,其书画作品百十年后拿出来仍然跟刚画的一样,遗憾的是现在书画大都改用现代宣纸,白麻纸基本上没什么人用了,偶尔有西安美院的老师、学生或者长安画派的一些老画家书画用,还有一些来旅游的外国游客、华侨买回去当纸艺术品。
后继无人 传统纸匠成当地最差职业
马松胜家的后院,有一堆3年前从陕南秦岭的深山里买来的枸树皮,这种一年生的灌木纤维是最佳的造纸原料。马松胜和张逢学等人仍在用它造一种历史名纸——白麻纸。白麻纸自唐沿袭至清就用作奏折和科举考试用纸,被历代视为精品。隋唐时白麻纸还传入了朝鲜、日本等国。《后汉书》中记载:“伦用树皮、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公元105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蔡伦开创的利用植物类纤维为原料的造纸法,北张村的人们至今仍在沿用。
据马松胜介绍,生产纸浆要经过备料——切穰——踏碓——捣浆——淘浆的几道工序,具体流程是:先筛选出用清水泡过的新鲜枸树皮,放到石灰水里泡2-3天,然后在大锅里蒸一天一夜。待纤维彻底软化,拿到河里将石灰和其他杂质彻底洗干净后放到石碾上碾成穰,再用铡刀切碎然后用工具压成松散状,之后还要放到石缸里用石具捣,使植物纤维变得更软更细,最后放到石槽里淘浆变成均匀的纸浆。
马松胜17岁开始造纸,他一边用一块特制的模型从纸浆里“捞”纸,一边热情地向记者解说,北张村跟他见过的其他地方的手工造纸相比是最先进的,陕南人造的纸粗糙,南方人造的纸韧性不够。话语间马松胜对家乡这种古老的手工造纸工艺充满自豪和崇拜。
马松胜在一块长方形木架子上摆好竹帘,用两根小木棍将小竹帘卡住,这便是抄纸的主要工具——竹帘模型。他双手握住木架两端,先将竹帘的一端稍微倾斜插入纸浆槽中,挑起来后,再将另一端完全缓缓地沉入,大约五六秒钟后迅速将竹帘捞上来,一张纸就在竹帘上浮出来了。“别小看这一捞,造纸的精髓与技术的高低都在于这一捞,手捞纸浆量的多少,全靠个人经验,就跟瓦工砌墙的熟练程度一样,”马松胜揭下两页湿纸,显得很自豪地对我们说。
张逢学家是北张村唯一一家专营造纸的,其他造纸作坊仅仅是作为一个“副业”,因为造出来的这种纸“太不挣钱了”,他向记者说,“一天顶多抄纸十三四刀,每刀挣两块多钱,一家人忙一天也只能赚个三十来块。这还是行情最好的时候,因为手工纸的用途极其有限,经常会出现卖不出去的情况”所以,北张村的造纸作坊在一年一年地减少,昔日人人尊敬的纸匠如今成了最不受欢迎的职业。张逢学也是唯一一个教给儿子造纸技艺的老纸匠。当记者问到有没有打算再传给自己9岁的孙子时,老人显得很有难处地说,“孙子对这不感兴趣,将来念书念得好总比这造纸挣钱。”
现实困惑 古造纸术即将成为传说
2005年是“蔡伦纸”诞生的1900周年,古代蔡伦的造纸术沿着丝绸之路经过中亚、西欧向整个世界传播为世界文明的传承和发展起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当记者问张逢学如果有人向他学这门手艺他愿不愿教授时,老人斩钉截铁地说:“教!只要他肯吃苦我肯定教!”
北张村的村长马建伟在接受采访时也谈到,受现代造纸工艺的冲击,手工造纸的用途和经济收入大大减少就是北张村等地方的古老工艺面临灭绝的根本原因。他向记者谈了自己的设想:希望政府主导、村民集资,在北张村建一个展览馆或者博物馆,作为旅游景点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同时选一批青少年学习古造纸工艺,这可以增加村民的旅游收入,也让这种正统的蔡伦造纸手工艺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在日本、美国等西方国家,手工纸已经上升为一种高档工艺品用于文物展览,与这些国家相比,北张村的手工造纸却成了一种廉价的生产。现在北张村造的白麻纸每张仅为0.25元人民币,而在国外的展览会上每张却高达6-7美元。
据悉,在浙江、云南、贵州等地也存在着许多古老的造纸作坊,但像北张村这样还延续着传统古蔡伦造纸法的地方很少见。许多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世界造纸历史学会会员李仿是从北张村走出去的纸文化研究专家,他提出“世界纸根在中国,中国纸根在古长安”,得到了世界造纸历史学会众多专家的认可,他说,北张村的蔡伦造纸术跟《天工开物》中关于造纸工序的记载几乎一模一样,是古代劳动人民创造发明造纸术的一个缩影。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古长安地区的北张村建立“天下第一纸展览馆”,更好地弘扬保护北张村纸文化,成为一个纸文化旅游景点。
权威发声人们在北张村看到了什么
文化遗产要防止外流
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与评选专家、国家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主任李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对以北张村为代表的古手工造纸工艺的保护,第一,要尽可能加大抢救力度,可以建立博物馆,将整个造纸工艺的流程全面记录、将工具等实物保存,更好地研究挖掘其文化价值;第二,当地政府要加大保护力度,特别是防止少数外国人以参观为名进行“偷窃”。这是我们传统优秀文化资源,是一种地方性的“文化知识产权”。
树立“国宝”概念
中国考古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文明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西北大学文博学院考古系主
勿从经济角度看待文化遗产
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副主任王合忠说,现在各地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热情非常高,但一些地方也存在着重申请、轻保护,重形式、轻内涵的倾向。许多地方都是从经济的角度看待文化遗产,“伸手要钱比谁都积极”,而对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重视、保护得不够。
民间事还得民间办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专家委员会委员苑利表示,“政府的支持至关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各级行政部门可以越俎代庖,这种行为不但会严重挫伤民间社团组织保护遗产的积极性。民众才是文化遗产真正的主人,“民间事民间办”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民间文化本色。(湖南广播电视报特派陕西记者 蒋伟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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