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的记忆》获“长安的变迁”征文一等奖
长安人网讯 在长安区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长安的变迁”征文活动中,长安孙宝田的作品《堡子的记忆》获得征文一等奖。
孙宝田:堡子的记忆
我的家乡在毕塬上的乡村,一个碎碎的堡子,人们都叫她——小张村。
我不知道堡子历史上,出过什么坤士、官宦,只知道堡子很古老,堡子的人厚道、诚实、本分,甚至到现在还坚守着“先量盐,后算钱”的公平经济交往。堡子的文化人,要算西头的郭千夫和东头的老九叔,听说都是旧社会的大学生;村里的告示,乡党的红白喜事,都是他俩帮忙弄的,撰写的对联深懊得要让人琢磨半十天。由于堡子乡党极厚道,也实诚,不爱在人前显摆、扎势、张扬,埋没了许多人的光采与伟岸。西头仁娃他哥郭同志,当上了宁夏石咀山市的副市长。前些年,他回家探亲,打老远就下了小卧车,步行回村,俭朴的打扮,让人猛一看还以为是管计划生育的村干部呢,乡党们还不知道他拜副市长的官位,直呼他的小名叫“同志”呢。
堡子人老实、厚道、本分,还体现在各家门楼子的门楣上:忠厚、勤俭传家,耕读、自立见证了乡党们读书明理以农为本纯朴的村风。作为农民,谁不盼子成龙,女成凤,求个一官半职来光耀门庭呢?七十年代,我考学时,父亲也盼望我能有更大的读书机会,便说:“你要是考上镇中学,我给你买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要是落榜考不上,我同样给你两个‘轮子’,那是左右两个轮子的架子车。”且不说父亲的幽默和实诚话的教诲如何,光这望儿成材的思想,着实让人感动。乡里人,任何时候都无法改变读书改变命运的朴素想法。
后来,在乡党的记忆里,堡子最有名气的还不是那些在外当官干事的。我这个碎碎的画家,根本不值得一提。记忆最深的却是爱撂白话的队长叔。七十年代后期,队长叔的“派活”一直在堡子传闻着,后来随着知青返城,便传到了西安城里。早上,队长叔咂着旱烟袋,来到三官庙前,圪蹴在石碾子上,把那上工的铃铛连敲了八遍。社员们才懒散地来了,见了队长先告状:“夜黑咧狼把猪娃子拉去吃咧!”“听说救济粮下来了,夜黑咧那婆娘违反了计划生育,又超生了。”七嘴八舌乱搅一气,队长叔却不慌不乱,站起来清了清桑子说:“乡党爷们,哦叽个,哦叽个,这一摸子啥事吗?”知青学生们听了莫明其妙,到底说了个啥事?乡党们都明白,知道其中所以然。他继续说:“闲话少说,拉牛套车,往地里走,青年女人都到棉花地里脱裤子!”哄的一声先笑倒了好几个,知青有的羞得捂上了脸,队长叔却不笑,一本正经地又说:“你们笑毬啥呢?没盯见棉花叉子都长成嗦了?中年妇女一律到场堰子揉豆子,小伙子们到窑场打胡基,老汉们肩上锄,去生茬地里溜沟子。”话音未落,乡党们早笑得眼泪喷出,直捂肚子,上工路上都说:“队长哦货是个烧包,爬到驴沟子胡文呢!”自此,队长叔名声大振,方圆十里有了声气,连外村的乡党也说:“小张村队长,哦势大的很,简直人五人六的,咋象个文化名人呢?”
村里土改时,东头有弟兄三个:水荣是老大,穷的叮当,当时住在庙里,算是无产阶级的贫农;老二日子宽馀,定了个中农;老三最小,落了个地主,逢人便说:“辛辛苦苦挣个地主。”其实,在乡党眼里,一个碎村,你就富也不过是个土胎子地主,但要把弟兄三个放一堆比比,总是有差别的。所以,村里人平时就称呼三爷、二叔、水荣伙,成了精辟的嫌贫爱富的典型。生产队给水荣弄了个五保户的待遇,名义上总算是个公家人了。有一年分产到户,干部们大白天把渠岸上的榆树砍下,抬回家盖鸡窝,也没人放一个响屁。五保户水荣伙,黑咧在龙渠上砍了一个烧坑用的克叉棍儿,干部们叫民兵把他批判了三天,说水荣伙是破坏社会主义林木。后来,水荣说自己命不好,有位先生给水荣算了一卦说:你命好着呢,只是财命不好。水荣伙听了不信,果然,生产队过年分了二百块钱,有一天晚上水荣做了个梦,梦见别人找他要债,水荣说:不给。那人便闭眼做法,水荣觉得口袋钱在说:“我们走呀!”到了第二天,水荣得病了,正好花了二百块钱,才把病看好了,你说这事怪也不怪?
早年,村里爱耍狮子、龙灯、跑旱船,乡党们叫它耍社火。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周朝遗风,我不清楚,却经常听周围村子的乡党说:小张村的社火只扭捏不见出来,龙灯是死长虫,可见名气大着呢!据说合作社成立,人民公社挂牌子剪彩的时候,小张村的锣鼓社火在郭杜镇耍了三天,光那“风搅雪”的锣鼓调,就在镇上盖咧冒了,还有那狮子上高台、上云梯、桌腿走庄,更是拿手的绝活。堡子里的天信老汉,五十多岁穿上女人的大花棉挂挂,打扮成俏媳妇,架着旱船一字碎步,风摆柳似的,十分好看。帮唱的一群小姑娘唱起了:“大生产呀乎哎,游船到底吗呼嗬……”引来了临村的小伙们起哄叫好,都说盖咧冒了。九十年代,堡子里的狮子龙灯还在省城的两届艺术节上表演,得了两次大奖呢!
比耍狮子龙灯还要古老的,是那农村里的求雨取水。俗话说:“庄稼要吃馍,掬水罚马角。”其实,就是在天旱时祈求风调雨顺,这里面也有想不到的绝活。其中,最有名的也是最热闹的场面,就是在取水路上,要是碰见别的村子的取水队伍,互不让路。各村马角子斗法,耍能耐,比招势,看本事,完后总是输家让开大道,恭送赢家圣水先过。每当这个时候,小张村风搅雪的锣鼓一敲,在气势上先震住了对方马角,随之强硬起来,这时,便请下“上界神仙”的头头烧表、点香,八拜一毕,那角子便罚了下来,手里拿着三张黄表垫着,抓起烧得通红的铁铧,说来也怪,那黄表并不着起来,身背打神鞭的“黑乌梢”口中念动佛家咒语,一路闯来,直入无人之境。别村的马角悟道差,大角子根底浅请不下来,只好跟着小张村马角尻子后头拾鞋带儿,让开六尺宽的一条道,恭送小张村圣水先行,这在方圆十里有名,八里有声!
改革开放三十年了,堡子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旧样子,就连乡党们的生活习惯也变了。许多年轻后生穿上了洋气的西服,老年人见面却还说着:“吃了没有?”乡党们都住上了小洋楼,但出进还是操着手,凳子不坐蹲起来的习惯。街道宽了,不再是“雨天两脚泥,晴天一身土,门前屋后粪堆满,墙头墙根苞谷杆。”如今,庄前房后已栽满了果木树,种上了名花爱草,新规划的街道平坦得能凉搅团,笔直得从西万路能望见杜禾村的村口,畅亮得象个城镇。我在外埠干事多年,人虽然离了老窝,心儿还在索回,时常忘不了那个碎堡子,毕竟对家乡的理解和对家乡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
我一直认为,堡子的历史是辉煌的,保不准以后还会借着科学发展的东风,再沾上点周文王的风脉,发展成为大都市呢!堡子,这片厚土上的沃野,不但长着黑油油的庄稼,而且还养育了一群勤劳的汉子和女人。我感谢上苍给了我这么碎碎、普通、平常、美丽、实诚的堡子。
我苦苦怀恋着我家乡的记忆和堡子的乡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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